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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枫 华 园》                ※
※                                      ※
※        第十期  一九九四年二月一日出版  十日刊         ※
※                                     ※
※     加拿大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主办   《枫华园》编辑部主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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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 期 目 录(FHY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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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思想探索〗      心灵的权力              远志明 §
§2 〖纷纭世相〗      “大户室”里的大浪淘沙        李浩明 §
§              中国款爷               李永增 §
§3 〖历史资料〗      彭德怀在庐山中央常委会上           §
§4 〖情感世界〗      一夜贵族               武 力 §
§5 〖幽默天地〗      赌城来的电话         阿特·布屈沃德 §
§6 〖日常菜谱〗            涮羊肉                老 七 §
§7 〖人生舞台〗      我是你的守门员            苏 静 §
§              风雨打湿你的人生           苏 静 §
§8 〖新闻简编〗      十七则               本期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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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探索〗≈≈≈≈≈≈≈≈≈≈≈≈≈≈≈≈≈≈≈≈≈≈≈≈≈≈≈≈≈≈≈≈≈

                心灵的权力

                ·远志明·

〖作者简介:远志明,毕业于北京人民大学哲学系,曾与苏晓康等合撰《河觞》电
视政论片稿。八九年学潮中,组织起草并到中南海亲手递交七十名著名知识分子致
中共的公开信,参与发起组织《北京知识界联合会》和知识分子大游行。事后,被
开除党籍校籍,并遭中共通缉。八九年八月底逃至香港,九月初政治避难于巴黎,
九O年四月应邀至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任访问学者,九一年四月二十八日受洗成为基
督徒。现于密州Jackson进修神学。本文他探索了西方文化主流基督教与人类社会发
展的一些相关问题。〗

  中国的改革将走向哪里?常有人与我讨论有关中国前途等政治问题。在此,我
将自己有关问题的看法陈述如下。

◇治法--洛杉矶暴动

  比照中国历史上人治与专制的渊源深厚,我们常用法治来标示西方民主。以美
国为例,从法典之繁、律师之众、司法之独立、程序之严谨和法律在人们心中之神
圣不可侵犯,的确可以说,这是一种法治的国家。

  然而一九九二年洛杉矶暴动,却是以非法的方式,来维护人的尊严和社会地位
。

  当法庭宣判殴打黑人司机的白人警察时,成千上万的人--不仅仅是黑人--
狂怒了,洛杉矶像战场一样硝烟弥漫。而更多的人则以更多的方式表达抗议。法庭
不得不重新调查、审理和宣判。

  这件事暴露了治法的不可靠性和非至上性。也可以说,表明了法治的可靠性和
至上性不在其本身,不在法律中,不在法庭上,而在人心里。

  不是别的,正是亿万颗心灵,从下面托起了法律,又从上面罩住了法治,使之
为正义的工具。

  这使我们想起了美国《独立宣言》:造物主赋予人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
权利,当政府不能保障这些权利时,人们有权起而改变政府。

  问题是,为什么美国人历史地和现实地行了出来?

  《正义论》的作者约翰·罗尔斯(John Rawls)说,人们有一种对正义的首要
性的直觉的确信:每一个人都拥有一种基于正义的不可侵犯性,这种不可侵犯性即
使以社会整体的名义也不能逾越。

  同样的问题是,对正义的直觉的确信,如何成为心灵的事实?

  因为我想起了那些非基督教传统的,一贯不溶西方文化的国家,如印度、阿拉
伯、尤其是中国。

◇人权--秋菊打官司

  西方逼中国改善人权,中国人似乎也在努力,秋菊是一例。

  秋菊的丈夫被村长踢了下身,村长蛮横,秋菊告他,不收赔款,只要个“说法
”。连告三级,最后村长被拘捕,好像人权赢了。

  大家说,算是这位村长倒霉,碰上个倔女人。的确,各村早就有这类人,得罪
不得。这意思是说,秋菊没有代表性。

  若是洛杉矶的案子在中国审理,一切平安无事。比这更大地冤枉的案子多得很
,谁敢说一句话?

  想起“六·四”那时,一位北京老太太对我说:别嚼死理了,没真格的!胳膊
拧不过大腿。

  心灵的权力丧失了,正义没能力流出来。

  当你喊,要争人权!却不动。是不懂,还是不敢?

  不懂,涉及到知识,于是有热心的启蒙家;不敢,涉及到制度,于是有民主改
革派。

◇知识--知易行难

  若将约翰·罗尔斯“个人基于正义的不可侵犯性”告诉一个中国人,他就会起
而捍卫自己的权利吗?

  若将美国《独立宣言》的话写进中国宪法,中国人就会像洛杉矶市民一样,起
而维护社会正义吗?

  简而言之,知道了什么是善,你就能将善行出来吗?

  中国古人大都会背孔圣人的话,有几个成了圣人呢?

  知识在人的切身利益面前,是奴仆。即使你认为是真理的东西,除非成为你的
信仰,你不会为它献身的。

  信仰是那种你为它而活为它而死的东西,你的生命是它的一部分;知识则是那
种它为你而死的东西,它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同样,不管你怎样重视基督教的道德社会功能,怎样大力向中国介绍传播基督
文化,如果没有大批敬虔笃信的基督徒活在那里,活出基督教的生命来,你所做的
都是徒劳。

  心灵迸发出来的力量,常常令头脑吃惊;而头脑施出的狡黠,常常令心灵内疚
。

  知识被人支配,而信仰却支配人。

  神赋人权,至高正义,对一代又一代美国人来说,他是信仰,而中国的“启蒙
者们”却作为知识来学习引进。结果,连自己也行不出来,搞得一塌胡涂。
  
  将信仰的内容(如人权意识、正义感)当作知识来学习,是可笑的;将知识的
部分(如马克思主义)当作信仰来实行,是可悲的。

◇专制--大陆基督徒

  有人说,心灵可以在民主制度下展翅,在专制制度下窒息,这是不对的。

  专制不能窒息心灵,只能扼杀思想,囚禁身体。

  大陆基督徒从一九四九年的三百万,在四十年迫害下发展到六百万,这是心灵
的力量。就人权而言,他们所执着的,他们守住了。他们是大陆上人数最广大、条
件最艰苦、坚守最持久、斗争最成功的人权斗士。

  他们不是靠头脑中的知识,而是靠心灵中的信仰。信仰在心灵中扎了根,那力
量就从天而降。

  行为的权力属于法律,知识的权力属于人类,心灵的权力属于上帝。属于谁的
,谁就支持,谁就看护。

  美国第六任总统亚当斯(John Adams)说过:“世界上没有任何政府,权力可
以大到令人行善,行善必须出自内心”。同样,心灵若发出属天的微笑,任何制度
也无法禁止,却要被这笑声所颤动。

◇民主--基督教传统

  马克思说,社会存在决定人的意识,有一面道理。但社会存在不能决定人的心
灵;恰恰相反,社会是由人的心灵塑造的。

  人们常将西方民主社会的源头,追溯至古希腊罗马的思想和法律。其实仔细看
看,那源头并非是民主的,而当代民主社会倒都有基督教的传统。

  基督教传统不只是写入宪法,流行在民间,而是扎根于人心中。

  今天全世界十六亿基督徒,大多分布在民主社会。他们坚信--不是知道--
上帝造人平等,生命与自由来自上帝,人人都有罪性和有限性,必须在神的引导下
,在相互制衡中生活;上帝秉持着永恒正义和绝对公义的利剑等等。这信仰,是心
灵中通神的力量,是支配他们不受他们支配的原则,于是就成了基督徒生命的基因
,并一生行出来;除非死,否则就是这样子活着。

  有人看到了西方文化,却看不到它的内核--基督徒文明;有人看到了基督徒
文明,却看不到它的身体--基督教;有人看到了基督教,却看不见它的生命--
基督徒;有人看到了基督徒,却看不见他们的主人--上帝。

  只有看到这些,你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西方民主社会与基督教传统不可分割
地溶为一体。

◇例外--中世纪和日本

  有人指出两个例外,一个是欧洲中世纪基督教并非民主的,一个是日本等现代
化国家并非基督教传统的。

  中世纪之黑暗,恰恰在于基督教背离了其信仰。人的罪性,首先是各级神职人
员的私欲阻挡在基督徒与上帝之间,实质是人以神的名义犯罪。于是便有划时代的
宗教改革。今天西方的基督教虽然没有了政治化的危险,却依然面临着世俗化的大
敌。

  日本、韩国、台湾、香港是民主、亚民主的社会,无基督教传统。然而,它们
无一不是在英国和美国这两个历史先后出现的基督教大本营的强烈作用下,移植了
基督教土壤上生出来的制度和文化果实。

  日本是二战后在美国刺刀下,无条件地自容接受经济、政治和教育结构全盘改
造的。当年麦克阿瑟将军曾请求派五千个传教士去日本,未能遂愿。于是,日本虽
有了基督教文明之果,却没有那生命之根。今天日本产品大受青徕,日本人心却不
受欢迎就是此因。

  香港是英国人的殖民地。韩国受美国的左右亦有目共睹。今日韩国的基督徒占
人口近一半,有世界最大的教会,现任总统金泳三是忠苋教会的长老。

  国民党从孙中山,经蒋介石、蒋经国,到李登辉,都是基督徒。不管大陆对蒋
介石有多少非议,他死时的确是一本《圣经》相伴同葬。据说台湾总统李登辉曾有
意于传道人。

  这些“例外国家”与基督徒和基督教大国的特殊关系,难道只是偶然吗?

  基督教诉诸心灵,那心灵有大光来自天上,悄悄撒向人间,播下自由与民主。


◇改革--中国热

  中国大陆,按归来的朋友之话“人们的眼神,就像狼羔子一样”,可见欲火之
旺。

  其实,西方原始积累时,更贪婪。只不过当年欧洲也好,美洲也好,有资本主
义,也有基督教。有“羊吃人”,也有神爱人。每天都有铺天盖地的祷告忏悔,延
绵不断的读经,教堂的钟声和礼拜。强者有所敬畏,弱者有所盼望。

  而今日中国,却只有世俗的贪婪,没有超越的信仰。他们不信神,也不信孔子
和马克思了,连永恒的正义、绝对的善也不信了,只信“有奶就是娘”的道理。

  中国的改革将走向哪里?也许有一天,中国人得到了民主和自由,却失去了灵
魂。

  然而,心灵无根的人,长不出民主的果实;丧失了灵魂的民族,怎能得享自由
?

  中国,你将在一阵燥热一阵躁动中,落入痛苦的悸颤、抽搐,悲伤的眼泪将洗
刷你的灵魂,直到你向神发出深深的忏悔!

◇道德--老子之辩

  中国人丢的是良知。良知高于道德,良知是绝对的神的声音,道德是相对的人
的知识。

  “五讲四美三热爱”是道德知识,不是信仰,所以无力。“共产主义信仰”之
虚假,在于它本不过是一种知识。

  如果道德和知识的教育能改变人心,上帝就是多余的。

  如果说在专制条件下,道德作为专制力量的一部分起作用,那么,在通向民主
自由的路上,就非有良知不可。

  中国领导人在灵魂危机面前,实在是黔驴技穷,一筹莫展。他们看不见信仰的
力量,看不见心灵的权力,看不见良知的源头。

  良知不能言传。言传的已是人言,就可怕了;言传的已是道德,就无力了。唯
有神在你心灵里,就是良知。

  中国的道家与基督教很接近。老子是将道与德分开来的。道,类似信仰,因为
非常道非常名。德,是知识,因为靠修养,且自知。“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
,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引自《老子》)。得道之人,德在其中,无需自德
。孔子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意思亦相近。而以礼仪律法来约束的人,则已
是“忠义之薄,乱之首”了。基督教“因信称义”,就是这个意思。因为“道就是
神”,信神的人,心灵便与神--“神是灵”--相通了,自然生出“仁爱、喜乐
、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这样的事,没有法律禁止”(圣
经)。

  看中国历史,大道既隐,德就靠不住了。

  既不信神,靠人管人,那就惨了。

  重塑中华民族的灵魂,要靠信神、得道,不能再走举人,制德的老路。

◇人格--两种脸

  人格的丧失和得到,与财富、学问、地位无关,关乎心灵的权力。

  八七年,正是好年景。一个傍晚,我在北京乘公共汽车,路过虎坊桥,见有一
串小商贩蹲在马路边上,一群高大的外国人站在他们面前,弯着腰像是要买什么,
不过远处却有一架摄像机对着。中国小贩仰着脸,伸出手,几乎是跪着,争先恐后
地向外国人招徕着。当时,一眼就刻入我的心里的,是我同胞们的脸。那些脸上几
乎有着一样的表情:狡黠带着麻木,贪婪带着忠厚,像哭又像笑。一路上,我心里
真有哭不出来的感觉。

  那些脸,那种神态,伴随着羞愧和悲哀,一直留在我心里。

  六七年,正是糟年头。记得我念初一,“文革”正热火。有一天,全公社学生
集合在我们村,批判斗争一个神父一个修女。从上午到傍晚,我们轮番上台,呼喊
指控,要两位老人宣布无神。两位老人没说一句话,身体看上去衰弱不堪了,脸上
却一直带着安祥与慈爱的微笑。当我们声嘶力竭、精疲力竭、焦燥不宁时,老人依
然以宽厚慈祥的笑容,望着我们,那笑容正仿佛是说:“上帝啊!原谅他们吧,他
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那宽厚慈祥的微笑,那两张微笑的脸,深深烙在我心里,直到今天。

  人若将生命的根基建立在外部世界--不管是物质的或是精神的世界上,心灵
就会被贪婪、骄傲、妒忌、狡诈所吞噬,而失去独立的属天的权力。这样的人,可
能气壮如牛,不可一世,人格却很弱小。

  生命若与神相连,心灵就显出博爱、正义、良知、自由的本相。这样的人,也
许柔弱如水,贫穷如洗,人格却满有荣光。

◇自由--同性恋在美国

  最后回到美国。

  美国已开始背离上帝,凡是老美国人认为上帝赋予的权利--生命、自由和追
求幸福,现在的美国人都据为己有;凡是上帝给予老美国人的祝福--人权、民主
和繁荣富裕,都使美国人现在淡忘上帝。

  前一段时间,电视辩论军人同性恋的事。支持者以个人自由、私人生活为理由
,竟使反对者无言以对。因为包括反对者在内,当代美国人多认为个人自由和私人
生活的权利是不证自明的。既然如此,同性恋本身就无可非议。于是反对者只能举
出军队特殊、法规和健康等理由,显得软弱无力。

  俄国文学家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i)说得好,如果没有上帝,就什么事
都可以做(If God did not exist, every thing would be permissible)。

  的确,以个人自由和私人生活为理由,一个人甚至一群人,可以私下里干任何
自由堕落的事。人的良知将一点一点地失效。道德律将不复存在。这样一步“自由
”下去,何处是美国人的终点?

  我曾对美国老师说,滑稽的是,倒是没有自由的中国人历来知道,个人自由与
公众自由不可分,私人生活与公共生活相关联。如果享有充分自由的美国人也承认
这一点,他们就会发现,信服上帝的公义和爱,其实是人最大自由的最小条件。

  然而,信仰是一个硬尺度。既失了信,就要一条道走向黑。

  问题是,尽管人失了信,上帝依然存在,那公义和爱依然彰显。

  于是,失了信的自由,要向公义付出代价了。

  离开了上帝的公义和爱,自由的美国人,将像自由落体,加速度地堕落下去,
直到崩溃的那一天!

  自由,当它在全世界取得胜利的时候,却在它的故乡一步一步地背叛神--它
的至高赋予者。于是,自由将面临最后一个敌人:它自己!

  一个焦渴地呼唤着神的中国,一个正在不断远离神的美国。“在前的将要在后
,在后的将要在前”。中国是那“在后的”吗?

  泰 戈推荐 摘自《海外校园》第四期(1993年11月)    

〖纷纭世相〗≈≈≈≈≈≈≈≈≈≈≈≈≈≈≈≈≈≈≈≈≈≈≈≈≈≈≈≈≈≈≈≈≈

             “大户室”里的大浪淘沙

                ·李浩明·

〖风云变幻、吉凶莫测的股市,给多少人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辉煌与黯淡转瞬即
逝,昨天并不遥远,但似乎是一个世纪·记下这段亦喜亦被亦浮亦沉的心路历程吧
〗

  物竞天择。新陈代谢的辩证法是不朽的。上海股市同样如此。

  上证指数猛泻百余点的一天,一位大户账面资金锐减96万元。没等下午收盘
,这位鱼贩子出身的大户便急如流星般冲出大户室,吓得在座的朋友们赶快出去看
个明白,岂料,他并未出去跳黄浦江,而是开着“本田”直奔保险公司,开口就索
要保险金,闹了一个“神经搭错车”的大笑话。

  大户们在讲述这个幽默的故事时并不幽默,相反,给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股市太残酷了!

〖“现在想想,我就像在大户室里做了一个金色梦,一觉醒来,又回到了原来的地
方”〗

  “小浦东”百万元账面揩光后又回到马路上守“破箩筐”去了!他是与“杨百
万”相同“股龄”的百万大户,怎么也不可能落魄到这般地步,因而记者难以置信
。可是,当记者在上海陕西南路“出国人员服务中心”附近的马路上遇到他时,不
得不信了:此君正点头哈腰地向来来往往的行人询问“免税家电额子有吗?外汇有
吗?”一年前满面的春风早已经荡然无存。

  “金钱真像一位无情的冶炼师!”他讷讷地回忆起过去--

  “1991年7月,我的账面确实到过100万,在当时绝对是风毛麟角。在
大户室,有不少人调侃说:‘小浦东’打个喷嚏,股价也会感冒!”

  “今天细细地想来,我走了三步臭棋,结果满盘皆输。第一步是在1992年
下半年熊市。8月12日股市暴跌后,我以全部资金投入进货,岂知连续3个月翻
不了身。到了11月份,正是股市‘墨墨墨’的时候,深圳海王公司到上海来兜售
‘美国土地证’,我又‘割肉’抛掉了18%的股票,以6000元一份的代价吃
进30份,以为可炒到一两万一份。谁知道这次又看错了行情,到1992年12
月上海股市由熊转牛时,我只有近20万元资金了。”

  “进入1993年1月份,随着股价节节攀升,凭着大户室信息灵、跑道通的
优势,到春节后,我的资金又上升到70万。可是,也许是信息太灵的缘故,到3
月份股市回落时,我满仓的货全部套牢。要是当时心里平静一些少赚一点的话,也
就不会有今天了。这是我的第二步臭棋。”

  “第三步棋是最臭的了。1993年3月以后,我也开始在证券公司悄悄地大
量透支,期望通过巨额透支赚差价,弥补套牢的损失。最疯的时候,我曾透支90
0万,是自有资金的几十倍。当然,的确捞到不少差价。然而,我高兴得晕了脑壳
,灭顶之灾爆发前,我一点预感也没有。5月后的一天下午,突然通知取缔透支全
部平仓,当时股市正处于极低的价位,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割肉’,但这是不可
能的了。这天收市后,我的资金卡被全部揩个精光。从此,我被逐出大户室……”


  在大户室,‘小浦东’的故事并不惊人。

〖“实实足足两年没吃泡饭了,差一点把咸萝卜过泡饭的味道忘掉了”〗

  大户室里,人们追逐金钱,又被金钱所愚弄。而金钱一旦失落,有往往使他们
堕入精神的沼泽。“由于金钱,心受压迫”,泰戈尔的名言在大户室得到最充分的
体现。

  1993年3月,当取缔透支的消息传到大户室时,相当一部分“空麻袋背米
”的大户并未将此当一回事:“我们是证券公司的衣食父母,透支怎麽可以取缔?
”大户们很是乐观。这也难怪,以赢利为目的的证券公司,接100张散户的委托
单不及一笔大户生意的赢利。这就是产生大户室透支的另一方面原因。而一旦“动
真格”取缔透支时,首当其冲的还是大户。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傍晚,在虹口一带颇有名气的“鱼百万”出奇早地回到了家
中,第一句话就是:“实实足足两年没吃过泡饭了,差一点把咸萝卜过泡饭的味道
忘了!”说完,傻笑一阵,突然打开公文包,把一叠与股市有关的电脑打印条、技
术分析图朝地上一摔。至此妻子明白了,一瞬间凝重的气氛笼罩了这个依然及为豪
华的家庭。

  从此,他只能很是安稳地睡在家里,因为大夫的嘱咐是:血压高,血脂也高,
必须静卧休养。大大小小的药瓶在枕边放了一大堆。
  
  一些大户室的旧友去探望他,谁也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唤他“鱼百万”
了,而改以“老余”相称。他们好心地给他留下800元作营养费。岂知,朋友们
前脚刚走,他后脚就骂:“呸,我算是瞎了眼!这两年在大户室,差不多天天都是
我请他们客,哪一顿饭不超过800元?去年圣诞在上海皇宫那顿饭,我一次就买
单6000元!现在800元给我‘补营养’?人情比纸薄啊!”

  老余要在病榻上长时间地睡下去了。曾几何时,他在大户室里辉煌无比,如今
一旦回到“无产阶级”行列,内心的落差使他无法承受。他不但缺“营养费”,还
欠方方面面的“委托投资”15万元。他永远失去了大户室,只是大户室中的一名
过客。

〖“跌倒算什么,爬起来再前进!朋友们,咱们重上‘井岗山’,再圆大户梦”〗


  天擦黑了,秋风瑟瑟。在一周股市交易结束后,9名大户来到他们曾经长时间
用“工作餐”的一家大饭店。此刻,脸上失去了光泽的他们显得很滞重,因为谁心
里都特明白,今而晚上的这顿饭是他们这帮“亲密股友”们的最后一顿聚餐了。上
证指数的急剧下降和取缔透支限时的平仓,使他们告别了金色的辉煌,“从小股民
那里得到的,1992年认购证拾到的,统统地都还给了上海股市”。从今以后,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别鹤声声远,愁云处处同”,盛宴必散,苦酒难干。再依依惜别的氛围里,
一位大户调侃说:“跌倒算什么,爬起来再前进!朋友们,咱们重上‘井岗山’,
再圆大户梦!来,每人各点一个菜,千万不要点豆腐,我们都不是吃豆腐羹饭的!
”

  入秋以后,从上海数以百计已经人去楼空的大户室传出的消息表明:重上‘井
岗山’,进行战略转移已经成为消失的大户的普遍行动。在四川成都红庙子大门口
,在天津解放路证券公司大楼下,在海南海口金山大厦门前,在山东济南八一立交
桥北侧……在全国每一个有股市的地方,兵败故乡的上海大户们在这里寻到了新的
生长点。一位大户打趣地说:“在各地,我们像播种机,又像宣传队,我们走到哪
里,哪里人的金融意识就提高了。”

  当四川有几家公司的股市将在上海上市的消息传开后,“上海军”涌到了成都
,有的在持有股票的公司、机关贴出一张张收购告示,有的干脆按图索骥跑到有关
股份公司的职工宿舍楼,在居民的办公室里办起了“微型证券公司”,四川人只要
缴上股票和本人身份证复印件,股票就转让完成了。当四川人为6~7倍的投资回
报开怀大笑时,“上海军”也为川股不日内在上海的迅速上市而暗暗较劲:谁笑在
最后,谁笑得最好!

  最新动态表明:“上海军”正向一切有股份改革动作的“老、少、边”地区进
军。他们能重圆大户梦吗?

〖“种一棵属于自己的小树,总比天天守在大户室偷别人的果子好。小树总会长大
的”〗

  不管你承认与否,上海股市大户无疑是当代上海人中个人经济动机最早觉醒的
一族。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金钱的占有上又重新归队于“无产阶级”行列时,这
种个人经济动机的内驱力是不会泯灭的。他们必然会在市场经济重新激活的热土上
再圆属于自己的金色的梦。
  于是,新的耕耘开始了--几位落难大户合伙开个“海鲜酒楼”;与乡镇企业
合作办个××行;倾囊中资金注册一个“实业公司”;每月花个几百元租个售货亭
……有的干脆去当了个“垃圾王”。总之,只要能当个说话算数做得了主的老板,
落魄的大户们都干。从充满投机性的泡沫经济中走出来,在实打实的经济领域再造
江山,大户们将此说成是:“种一颗属于自己的小树,总比天天守在大户室偷别人
的果子好,小树总会长大的!”

  一日,记者应邀到位于上海提篮桥的“泰山酒楼”聚餐,合伙经营酒楼的是走
出“浙江上证”大户室的3名昨日的大户。这些昔日“打一个喷嚏能令上海股市感
冒”的股市弄潮儿们,今儿就像重新投了娘胎一般:全身的名牌服装没有了;为了
节省开支,有时自己充当店小二;满嘴的股市术语没有了,“广帮”、“川扬帮”
之类的餐饮业词汇多了。唯一能让人想起他们昔日雄风的是手中的大哥大。他们对
此的解释是:“还不是为了方便顾客?”3个合伙老板之一的是“毕业”于“杨怀
定(杨百万)证券办公室”的余健强,今天,为了经营好酒楼,这位曾在上海股市
叱吒风云的大户与他们的伙伴们每天工作18小时,眼睛熬得红红的。他说:“我
们都是白手起家走进上海股市的,无论成与败,我们都潇洒地走了一回。通过几年
股市运作,我们头脑中的经济细胞比常人要活跃得多,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今后可
以捕捉的机会多了……”他还是乐天。

  上海大户室里的大浪淘沙,说明上海股市发育初期深层构造上的缺陷正在开始
慢慢被填平。而被无情“消灭”的,只可能是一些综合素质极差的大户。这是一种
必然。

 泰 戈推荐 摘自《中国青年》1994年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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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款爷

                 ·李永增·

  你挣多少钱?一听这提问的方式,就知道是90年代的气派。过去提钱,最多
是你每月挣多少?银行里有多少存款?中国人不忌讳提钱财收入,因为都是明码标
价的,谁也比谁强不到哪里去。但是现在不同了,万元户早不稀罕了,时髦的是六
位数、七位数。

  1992年3月20日,中国城乡居民储蓄超过一万亿元,居民手持现金大约
3000亿元,各种有价证券大约2000亿元,合计约1.5万亿元。中国老百
姓正在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富起来。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78年实现改
革开放政策,二十九年时间里,全国城乡居民储蓄加上手持现金不过382亿元,
大约相当于现在一个月的储蓄额。1990年底统计,全国储蓄存款总额突破70
00亿元,到1991年底突破9000亿元,1992年第一季度,居民储蓄又
增1000亿元,再创新纪录。

  这一万亿元存款,对全国老百姓意味著什么?如按11亿人口平均,每人储蓄
额可达900元,按四口之家合计,户均储蓄3600元。当然还有地域的差距,
东部沿海城市相对比西部内陆地区要富。以北京为例,全市城乡储蓄额为300亿
元,按1000万人口计算,人均储蓄3000元,户均储蓄1.2万元。

  天津《今晚报》曾发表文章称,全市户均存款已近万元,报纸出来后,市民大
哗,骂声不绝。其实,双方都有误会。按存款总额和绝对人数平均,这个数字不错
。但多数老百姓的绝对存款额,达不到这个水平也是事实。

  结论是什么呢?人数不到五分之一的高收入家庭,能够在满足温饱的前提下,
逐步购买耐用消费品。占五分之二的低收入家庭,只能满足基本需要,而无节余。
一万亿元存款的分布,大致上也是如此:20%的人口占有75%的存款,他们是
真正的款爷。

⊙歌星的身价

  经过十多年的改革开放,时间的积累伴随著钱财的积累,一部份人先富起来,
而且越来越富,富得流油,富得冒泡,富得发烧。

  北京某大饭店里,一位款爷要请某歌星出场献技,歌星不肯,款爷大怒,当际
拍出5万块钱,声言:“我就不信5万买不了她露露脸!”这位歌星据说是这辈子
头一次遇上有人花5万块钱买她一首歌的。顿觉身价备增,很有风情地唱了一首《
你不懂我的心》,并对那位款爷深深地鞠了一躬。款爷扬眉吐气:“我也听不懂她
唱的是什么,老子就是想让她出来她就得出来。”您听听,多大的气魄!据说这位
款爷靠倒书发了大财,手中的存款至少有六位数吧。他听这首歌,扔掉了咱们普通
工薪阶层20年的辛苦。而那位大腕呢,转瞬之间到手5万,这就叫“水涨船高”
。款爷的腰包更鼓了,出手大方,消费档次随之提高,於是饭店要装潢,商店要装
修,歌星的价码也要提高。

  1992年6月26日,广州出版的《南方周末》以“骇人听闻的歌星出场费
”为题,披露了当今最走红的部份歌星的出场费:

  韦 唯:5000~7000元;毛阿敏:5000~6000元;
  杭天琪:5000~6000元;刘 欢:5000元;
  李玲玉:5000元;     张 行:4000~5000元;
  田 震:4000~5000元;孙国庆:3000~4000元;
  范琳琳:3000~4000元;解晓东:3000~3500元;
  蔡国庆:3000~3500元;胡 月:3000元;
  那 英:2000~3000元。

  这里的数字都是每演一场的价格,而且必须是税后款。若每个歌星平均上演1
00场(有的歌星远远不止),就以韦唯的每场6000元来算,好的年收入就是6
0万,两年120万元。这才是真正的款爷。

⊙款爷斗富比名牌

  两个款爷斗富,各带一名花枝招展的女郎到同一间酒楼,每人包一张10人就
餐的餐桌。先上茶,酒楼所有,什么贵端什么,盘子摞碟子,层层相加,直到两张
桌子都摆不下了,双方又不约而同上名酒,从“大将军”、“人头马”,到“蓝带
”、“x.o”,摆满了,他们并不喝,要搭成个台型,食客们围观上来,酒瓶也
实在无处放了,其中一位从密码箱中拿出一大叠人民币,清一色的百元面额,往酒
瓶上面叠。另一位也不含糊,掏出一把面额为50元的人民币,点燃打火机,一张
张地焚烧……这是真事,发生在广州某大酒楼,直到保安人员出面,才结束了这场
闹剧。款爷都不服气,二人商定,明晚此地再见。

  这种比富之事,在一些先富起来的地区,屡见不鲜。温州人比坟,广东人比楼
,福建人比车,而在北京,款爷们比的却是名牌。

  1991年6月,意大利杰尼亚集团在五星级的王府饭店里,开设了它的北京
中心店。杰尼亚服装是属于西方上流社会的名牌,光顾杰尼亚的人一般都是年薪1
0万美元以上的消费者,而大名鼎鼎的皮尔·卡丹服装,只不过是属於西方中产阶
级的名牌。在杰尼亚北京分店里衬衣1100元外汇券,毛衣1350元外汇券,
一套西服8400元外汇券,这么昂贵的价格,在普通中国人看来,连想都不敢想
。杰尼亚集团也没有对中国人抱什么奢望,选址在王府饭店本身就说明,它看准的
是能住得起五星级大饭店的外国旅游者。

  没想到,开业九个月后,1992年3月的销售分析表却令人大吃一惊:少数
中国人的服装消费水平,已经跻身於西方富人行列。在当月的顾客构成中,欧美人
占14.7%,日本人占16.8%,港澳29.8%,而国内顾客跃居首位,占
了38.9%。不仅如此,就一次消费水平而言,中国人创造了大约2964元外
汇券的纪录。比欧美、日本、港澳顾客的人均购买水平高22.5%。而且,在三
月份的顾客中,有67.4%的人是老主顾,年龄在40岁左右的顾客约占74%
。这说明,来此购买杰尼亚服装的中国人,消费心理处於成熟期,背后必有足够的
经济实力作支撑。

  在普通中国人看来,杰尼亚服装尽管做工之考究纤毫无差,面料之高档无以复
加,款式之典雅超凡脱俗,商标之名气声震寰宇,但它毕竟不过是一件衣服,怎么
也犯不上掏11500块钱。要知道,这个数目相当於一般工薪人员四五年的收入
!但是款爷不这么看,穿杰尼亚服装代表的是地位、财力、档次,钱算什么?他要
的就是这个消费水平。

  不能不承认,消费水平的差距确实越拉越大。

  国外早期富翁的典型形象是牵著狗,抱著猫,穿裘皮大衣,坐私人小轿车。在
国内,款爷们的宠物消费水平也令人咋舌。北京新建的“中华爱犬乐园”有这么一
份名犬的价目表:
  拉萨狮子犬2000元;华格犬2500元;
  中国冠毛犬14万元;北京宫廷巴狗30万元。

  狗价30万,而且有人买,自然又引起普通人的感叹和哗然。

  吃腻了、穿腻了、玩腻了的款爷,还需要新的刺激。昌平有个北方射击场,为
国内首家娱乐性的大型射击活动场所,那里有五六式冲锋枪,七九式狙击步枪,不
足两公斤的微式冲锋枪,射程1000米左右的高手两用大口径机枪等三十多种国
产武器供客人选用。射击场的十八个射击间都装有防弹钢板,武器全部固定在射击
位置,枪口无法调转。每个靶位设一位服务人员,他既为射击者装填子弹,又可讲
解示范。射击间内还配有40倍望远镜,电视机和电子报靶器。某日傍晚,中关村
电子一条街的两位款爷来射击场过瘾,重机枪子弹250发一泻而光,枪管都烧红
了。重机枪子弹一发3元,250发就是750元。一位款爷把射击场预备的所有
武器都打了一遍,一共花费1.5万多元。

  花钱如流水,成千上万流过手,眼都不眨一眨,这就是款爷。

⊙在洋款爷面前

  为中国大陆的款爷们画幅像:出门有轿车,家里装电话,空调、彩调、钢琴等
等一应俱全,全套的进口家俱,包括领带、袜子在内的全套进口服装,腰上别著BB
机,大哥大,手里的密码箱填满了百元一张的人民币。

  但是,中国最富的款爷在洋款爷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1989年8月,美国《福布斯》杂志发行人马尔科姆·福布斯,在摩洛哥的
地中海海滨花园别墅里庆贺七十岁生日。据报道,他包了专机把800名客人从纽
约接到摩洛哥,包了整整一座大饭店供来宾住,估计花费了大约300万美元。与
此相比,我们那位潮汕的香烟倒爷的婚礼,岂不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不少中国人为歌星们的高收入感到愤愤:唱一首歌就能顶我们普通人干几年的
?其实,莫说唱歌,就是开口讲话,那也是有大价码的。英国首相的年薪不低吧?
离职的前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1991年底应邀去日本作了九场报告,与日本商
人九次座谈,就这么天南海北地侃大山,报酬100万美元,相当於她当首相11
年收入的总和。海湾战争期间的盟军总司令施瓦茨科普夫,每次公开露面的价格是
5万美元,讲演15分钟收费17万美元。别夸大了咱们自家的款爷,尽管他们已
经先富一步,但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谈起社会分配不公,谁心里都有气,但您
也别真气著了,还犯不上。

  (原载《哈尔滨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