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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联  谊  通  讯           ⊙

 ⊙                                 ⊙

 ⊙    LIAN YI TONG XUN    LYTX15   ⊙

 ⊙                                 ⊙

 ⊙       一九九三年三月十五日出版   第十五期       ⊙

 ⊙                                 ⊙

 ⊙     渥太华中国同学联谊会主办,联谊通讯编辑部主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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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    录

 ⒈ 【作家介绍】 “加拿大的马克·吐温”李科克        亦 夫
 ⒉ 【文学园地】 另一种关注                 云 红
 ⒊         “地狱”惊魂二十五天(二、三)       似 以(加
拿大)
  ⒋        你写得叫我看不清              赵 太(加
拿大)
 ⒌        小河                       蒲  月(美
  国)
 ⒍ 【中文习作】 我的珍宝           Ingar Holst 应嘉浩(挪
 威)
 ⒎ 【科学技术】 移动通信的发展动态             曲守鑫
 ⒏        微处理机现状与发展趋势           林  春(美
  国)
 ⒐         光电工业新动向简介             李湛明
  ⒑ 【金融讲座】 美国金融体系与市场概述           徐子旺(美
  国)
 ⒒ 【母亲的心】  我和我的BABY——写在Baby一周岁之日     蒲  月(美
  国)
 ⒓ 【诗苑露滴】 爱琴                    潇 渝
  ⒔        梦归何处                  平 慧
 ⒕ 【笑话一则】 验证                    杨振鹏(加
拿大)
 ⒖ 【子女教育】 在加拿大教育子女应当注意的一些问题     刘 东
 ⒗ 【实用知识】 浅谈如何购买一台个人电脑          阎 敏
 ⒘         闲话汽车出毛病(二)            石 磊
 ⒙ 【资料数据】 <联谊通讯>电子版的一些信息        李 跃
 ⒚ 【联谊短波】 放电影                   沈杰锋
  ⒛        众人协助 大家受益             尤士弘
  21        滑冰赛                   阎长明
 22        简讯

★未注者均在渥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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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介绍】
            “加拿大的马克·吐温”李科克

                  亦夫

  加拿大文学有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双语,有英语文学和法语文学之分,反映
的是两种不同的文学传统。因此加拿大本国的文学也涉及翻译问题。我们这里主要
谈英语文学。

  第二个特点是历史短暂。正统的(Official)加拿大文学史始于十七世纪初开始
的英法殖民时期,距今约三百七十年。但是在一八六七年加拿大建国之前长长二百
五十年的殖民时期,可在历史上占一席之地的作家作品寥寥可数,且完全沿袭欧洲
文学的传统,不能算作真正的加拿大文学。在建国后的五十年里,陆续出现了一些
反映加拿大民族意识的作品,可以说是加拿大文学的萌芽。这个时期的作品主要限
于诗歌和短篇小说,而且仍未摆脱英、美文学的模式,在文学史上影响甚微。

  严格意义上的加拿大文学的形成与发展还都是二十世纪的事,只有短短几十年
的历史。大约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那时同出一根的邻邦美国的文坛已经十分热
闹,出现了一大批影响深远的作家作品,比如我们所熟悉的欧文的《睡谷的传说》
、库柏的《最后的莫希干人》、霍桑的《红字》、斯托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
、麦尔维尔的《白鲸》、惠特曼的《草叶集》、以及爱伦·坡、马克·吐温、欧·
亨利、德莱塞等人的小说。这时加拿大的文学才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民族特色,在
诗歌、小说、戏剧等领域都出现了一批开加拿大文学之先河的作家作品。

  到五十年代末,加拿大战后的经济繁荣和科技的迅速发展,为文学创作提供了
优越的物质条件,促成了加拿大文学的成熟。当今的加拿大文坛已有一些享有国际
声誉的大作家,其中以玛格丽特·劳伦斯(Margaret Laurence)、艾丽丝·芒罗(A
lice Munro)和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三大女小说家最出名。此
外,最近刚去世的多伦多大学终身教授诺斯洛普·弗赖(Northrop Frye)更是世界
公认的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文学批评家之一,在加拿大文化界是被视为“国宝”的人
物。

  有趣的是,在加拿大文学的成长时期打响第一炮的名垂青史的大作家,却是一
位四十几岁才第一次发表文学作品的政治经济学教授。这位“大器晚成”的作家阴
错阳差地出现在加拿大文坛,竟如一颗新星闪烁生辉,为加拿大文学争得了国际声
誉,而他本人也成了加拿大妇孺皆知的人物。他就是这里要介绍的加拿大幽默大师
斯蒂芬·李科克(Stephen Leacock,1869-1944)。

  李科克年出生于英国南部一个破落家庭,六岁随父母移居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
个农场,在贫困中度过了童年和青少年。中学毕业后进多伦多大学攻读政治经济学
,随后当过几年中学教师。这段教书生涯使他“深恶痛绝”,他后来在作品中对当
时的中学教育状况作了无情的讽刺。也许他以为大学的状况会好一些,或者仅仅是
为生计着想,他又去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希望学成后能当上大学教授。
1903年他如愿以偿,在McGill大学经济系当上了教授,后来又做系主任,在McGill
一直待了三十多年,直到1936年六十七岁退休。

  李科克是个多产作家,一生写了七十多本书。除文学作品之外,还出版了近二
十本政治、经济和社会历史方面的著作,如《政治学概要》(1906)、《加拿大历史
的黎明》(1914)、《社会正义的未解之谜》(1920)、《我所发现的西方》(1937)、
《加拿大未来的基础》(1941)等。如今的加拿大人大都只记得李科克是个大作家,
幽默大师,早已忘记了他也曾是一位严肃的政治经济学教授,而且在他以文学家享
誉世界之后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教授职位,也始终没有停止专业著述。我们固然可以
说,他作为政治经济学教授的成就与他的文学成就实不可等量观之。不过,严谨缜
密的学者作风同幽默家的嬉笑怒骂和文学家的丰富想象始终集于他一身,且并行不
悖,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称奇的事。

  1910年,四十一岁的李科克教授心血来潮,将他平时偷空写下的三十几篇轻松
逗乐的小品文结成集子,自费请蒙特利尔的Gazette印刷公司印出,书名起为《文学
失误》(Literary Lapses),也许是自嘲这些作品都不是按文学正道所写的。这些
作品都很短小,有的几百字,最长的也不过两、三千字,三十几篇凑在一起也只是
薄薄的一本小书。论其体裁,虽写法似小说,但谓之小说,又不免太短,也不循章
法,所以评论家们只好称之为幽默随笔,或幽默小品文(humorous sketches)。此
后三、四十年中,这类体裁成了李科克的独家专利。

  按理说,这样一本并不起眼的小书也不至于造成石破天惊的声势。作者的本意
也很单纯,只是把它摆到火车站的报刊书摊上去卖的。那时加拿大的火车站为供旅
客途中消遣,常在车站出售一些轻松的娱乐读物,很象中国火车上卖杂志的情形。
这种读物往往是读过就扔的,所以卖得也便宜,通常定价是一个dime或一个quarte
r,最高档的卖五角钱。也许李科克并不认为自己的作品能跻于高档之列,但又不甘
落于末流而丢他的教授脸面,所以将他的这本小书定价三角五分。可他万万没有想
到这本小书竟会改变他的整个一生,为他在加拿大家文学史上赢得重要的一席之地
。

  这本小书在火车站出售之后,立刻引起一家颇有声望的英国出版商Bodley He
ad出版社的注意,很快出了一个更精致的版本(不过在火车站出售的那个原始版本
如今已成了收藏家们“寻寻觅觅”而不可多得的珍本)。评论家对李科克的这部处
女作做了这样的盖棺论定:“《文学失误》虽然是他的第一部文学作品,但其中含
有他最杰出的作品。相比之下,他写严肃题材的那些书不免逊色,而他的幽默文思
却犹如一注有力的清泉,终身喷涌不息。……《文学失误》是一部真正的杰作”(R
obertson Davis,1957)。

  书中最有名的是开首第一篇《我的银行经历》(My Financial Career),是个
短短一千字的简单故事,描写一个人头一次上银行去开账户,结果遇到种种令他尴
尬的事。对中国读者说来,这个故事也许远不如李科克的其他一些作品精采,但是
在加拿大人心目中,这个故事却是百读不厌的,几乎是尽人皆知。(Ottawa Publ
ic Library有这篇故事的录影带,中文译本则有萧乾所译《我与金融界的一段因缘
》。)

  《文学失误》问世短短六个月后,Bodley Head出版社又出版了李科克的第二
部幽默集《胡言乱语的小说》(Nonsense Novels)。书中有一篇很短的“作者前言
”,全文如下:

   本书作者毫无歉意地将此书奉献给公众。在他前一部类似风格的书问世之后
,评论
   家们曾基于推论而认定,这位作者一定是来自最西部地区的年轻人,而年轻
人终究
   是毛毛躁躁不识大体的,应予宽恕。他们非常好心地指出,等这位作者长大
成人,
   接受些教育之后,他该有希望学点正经的学问。这一期望是要落空的。事实
上,能
   够接受的教育都已尝试过了,也都失败了。作为一所名牌大学的政治经济学
教授,
   本书作者坦承他应当懂得更多。不过,倘若这本小书能给任何人在茶余饭后
带来片
   刻的愉悦,或能暂时减轻一个人心灵的忧伤或肉体的痛苦,作者所蒙受的羞
辱也就
   得到了最好的报偿。

  从这篇前言中可以看出,李科克对评论界的反应并不满意。其实,轻松幽默的
作品往往被评论家视为不正经,这是个由来已久的问题,在中国或其他国家也大都
如此。但是,这部作品出版后在评论界引起的反响,却大大超出作者的预计。尤其
是在英、美两国,评论家们宣称一位新的幽默大师已经诞生,他们把李科克同美国
的马克·吐温和英国的卡罗尔(《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作者)等大作家相提并论
。不到一年后,李科克又出版了更有影响的《小镇艳阳录》(Sunshine Sketches 
of a Little Town),他的文学地位从此得到了举世公认。

  李科克的幽默文思果真如喷泉一般喷涌得一发而不可收。此后三十余年,直至
去世,他每年至少出一部幽默作品,或短篇集,或长篇,笔触无所不及,篇篇隽永
可读。1930年,一位英国作家受出版社委托编选一部《李科克幽默作品选集》,经
过几个月的反复斟酌,他给“亲爱的李科克教授”写了一封诉苦的信,大意是说:
“编选阁下的作品选,实在是一个痛苦的经历。这个痛苦不在于要选入哪几篇作品
,而在于要除掉哪些篇目,因为您那几百篇作品,篇篇精采,除掉任何一篇都让我
舍不得,真不知如何是好。”说老实话,笔者在试图编译一部中文的《李科克幽默
作品选集》时,也有完全相同的感受,而在这篇文章中没有象通常的做法那样介绍
作家的代表作,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李科克的作品几乎篇篇是代表作。我想,最有
说服力的还是作品本身,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在任何图书馆找到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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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园地】
                另一种关注

                  云红

  窗外是幢幢陡立的公寓楼,我数过几次它们到底有多少层,但总在密密麻麻的
相同的方格窗户上跑错行。新房子住下后,每天早晚开窗时,都有“都市寓公”的
感觉,这下子真是在“外国”了。这想法或许对我有好处的。尽管人出来好几年了
,可在半睡半醒之间,我常以为自己还呆在中国似的。

  感觉总是有些缘由的。每一封由国内来的信,或是偶尔的电话、小包裹,都会
让我痴呆呆地坐那想半天。东子是与我书信最勤的朋友。她买菜的自由市场,上班
的编辑室,打饭的食堂,都与我是同一个。每次她告诉我些什么,我便觉得特别亲
切。我出国后的第二个冬天,她写信来告诉我,现在坐我桌子的是一位新调来的中
年男子,他和我的毛病一样,一进门先洗杯子泡茶。我看了以后心中酸溜溜的。想
着这下子不能再坐到那张椅子上过一天八小时,一周六天的日子,眼泪就涌出来了
。我也不能再与东子做同事了。

  东子比我晚一年分到编辑部。她坐在与我斜调角的位置。我们认识三天后就一
起出去吃午饭,一个月后一同去看电影,一年以后便好得一塌糊涂了。后来我把她
介绍给我的朋友们,他们便说我和东子一个脾气。女朋友间,一个脾气能好长的。
那时我们的午餐时间从11:30开始,直到下午2:00。饭后可以在室内支上行军床或
倚在沙发上睡觉的。东子觉少,总爱拉着我聊天。在我从东子那里听熟了她的男朋
友林雨以后,她约我一个傍晚和他们一起吃饭。林雨果真如东子所说,是个脑子好
使,说话很随意的男子。东子以不满的腔调说,“别看他现在这样,跟我严肃起来
的时候,吓人极了。”林雨一边给我们夹菜一边说,“你是以后要做我老婆的人,
不从现在练着点你哪行呀!”那时他们偶尔住在一起,这样的早上东子总是来晚,
进门先和头说一声,刚刚到哪催稿子去了,然后坐下,冲我一挤眼睛。午饭后,我
们若不睡觉,就到真武庙书摊去逛,喝酸奶,边走边聊。被那样的午后的阳光暖着
的感觉,后来曾无数次地进入我的梦中。

  我和林雨同月拿到出境签证。接下的日子我没去上班,按丈夫开的清单上街买
东西,忙着和家里人尽可能的多呆。我记得那段日子也是我、东子和林雨在一起次
数最多的时候。他们没有象人们想象的那样在走前领结婚证。东子的爸妈几次背着
他们问我,“你是东子的好朋友,你有没有听他们谈到结婚的事?”我只好敷衍。
因为我的确一个字都未听他们谈起过。

  有一天东子陪我去一个展销会。挤在人群中,往大门外走时,她突然眼里全是
泪。我竟一时不哓得该怎么办了。取了车,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她,“看得出
你心里不好受,我能为你做什么吗?”东子一个劲地摇头。

  我在那段时间心中溢满了就要与丈夫团聚的喜悦,又被东子的事弄得七上八下
。就在我走前的半个多月,东子突然失踪了两个星期。那是她第一次不打招呼的跑
掉。林雨一天几次打电话来,问有没有她的消息。后来我实在慌得受不了,就去了
东子家。果然如我所料,她妈妈说东子出差去西安了,过几天回来。我则装着早已
知道了似的,约了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间就告辞了。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我刚从外边回到家,就听到门外架自行车的声音。往窗外
一望,果然是她。我高兴得冲出门去,给了她一个大拥抱。“你吓死我了!真烦人
!”她手中提着一网兜鲜桃,象没事似的,和我进了屋。我想先给林雨拨个电话,
她说不用了,她已告诉林雨到我这来了。这时距林雨的启程日期只差三天。

  我总想在走前为她,为他们做些什么,让他们明朗起来。可面对着他们,又是
使不出劲来的滋味。林雨走的前一天,非要我同他们一起去西单南边的四川饭店吃
饭。我坚持不去,连说该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了。可最后还是被拖去了。在那刚喝
过一杯啤酒,林雨的语调就不对了。我平生很少有面对男人流泪的经验。一时不知
说什么为好。

  林雨先走,接下我走。十天后,从丈夫在系里的信箱里,收到了东子的第一封
信。有两页纸,说很不习惯我走后的日子,却只字不提她和林雨的事。我丈夫说,
“你要是觉得太难受,就给她挂个电话吧!但别过十分钟,否则吃不消。”到我的
电话打到编辑部时,她先吃了一惊,接下兴奋得说,“想包子吃吗,我刚从食堂买
来,猪肉罗卜馅儿的。”那晚是我来加后睡得最踏实的一夜,我只想听到她那愉快
的语调。

  我来加后的第二个夏天,东子一共写给了我十八封信。在异国他乡的小城,虽
然有了和丈夫在一起的家,心却总是恍恍惚惚地活在国内的氛围。写信告东子:平
日忙忙碌碌的,周末便找借口和朋友玩,但能贯通的朋友很难遇到。于是越发想国
内的日子,想那种见了熟人有话说,有乐子笑的日子。慢慢地,东子知道了我这边
的情形,便按月寄给我“读者文摘”什么的。她说,想想和你老公团聚不容易!创
建家园的时候,别净使劲想家。

  有一段我从未问起东子自己的事。心中想着或许她有什么收获的。终于在一天
夜里,我被电话铃声惊醒,蒙蒙胧胧中听到了那边急促又兴奋的声音,“醒醒哎!
是我!”我赶快告诉未完全醒过来的丈夫,“是东子来的。”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
清晰和明亮,“我要嫁人啦!”“嫁谁?”“还有谁?林雨!”“好家伙!憋着劲
吓我。”她告诉我,林雨就在她那,出去发电传了。省出时间来让她和我说话。林
雨带一个摄制组到中国拍片子,将在北京停三周。他们讲了两天两夜的话,林雨未
让她离开一步,直到她答应嫁给他了,才离开了房子。“这可是他第一次郑重其事
地向我求婚。怎么出了国以后人做起事来变得这么有的放矢,明确极了。我算是被
他感动了。你知道在这之前我真想嫁人了。可心中就是别不过这股劲来。总想着他
一准得回来找我。结果你瞧,我愣是守住了阵地。”我的睡意全没了,直到一再让
她把电话挂掉,她才说了再见。就是在她最幸福的时候,她也没忘记叮嘱我:高兴
点!跟你丈夫过好了是真的。你可是拥有一片自由的土地呀!

  在我们住过那个夏天,搬到渥太华来之前,我先后和东子通了四、五封信。她
果真和林雨结了婚。婚后林雨急忙返回了英伦,东子仍然和爸妈住在一起。她说他
们准备把蜜月安排在半年以后,待林雨拿到了更长一点的工作合同,他就可以享受
一年一个月的假期了。东子的信象高山流水一样欢畅,还说她现在的烹调手艺大长
,待我们见面时,会让我“晕菜”的!

  有很久未与东子通信。丈夫到美国出差,我就住进了一个加拿大朋友家。既是
陪她,也刚好练练英文。待丈夫从美国回来,我们便去加拿大东部的岛上去玩了。
那是我见的蓝得最透澈,最广远的天空。我第一次出现以后若是有了钱,买一片土
地的念头。我丈夫说,“住在首都你还嫌寂寞昵!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
方来,你还受得了?”

  回到家里,东子的信已躺在信箱里了。这是一封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内容。
她说她不愿意让我感觉着她总在折腾,又由不得她自己。爱没有错,但爱再没让她
安宁过。现在,她抓不到那种踏实的感觉,能使她睡到天亮的幸福。女人若不是时
刻感觉被人爱着,就太可悲了。有一天,她打了对方付款电话给林雨,刚好林雨累
了一天从工作间回来,上来一句,“有事吗?”问得她顿时说不出话来。她说:其
实我只是想他,抑制不住地想听到他的声音,想验证这个世界上爱我的那个男人在
那。我们彼此在互相关注。可他这么一问,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还告诉我,没
急事不要打这种电话,很贵的。我咬着牙没哭出来,把电话挂了。接下一个星期也
没睡好觉,伤心透了。一周后他打来电话,语气特热,说如何想我。他全然意识不
到我仍处于那天电话后的气中。他说我该活得真实些,多体会他的处境。英镑不是
那么好赚的。累了只想睡觉。每次他的信都说他多累。似乎我在国内吃大锅饭比他
幸福多了。

  东子的信写了很长。直到结尾她告诉我,她意识到和林雨之间哪不对劲。她感
到有点心寒。尽管她未谈别的,但我能感觉到她没了结婚初期的那个愉快语调。人
显得有点疲塌。她说要去南方开组稿会,回来后再与我联系。感受了不久的由他们
的结合带来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了。我不想烧晚饭,坐在窗旁望着窗外的灯火发呆
。

  日子就这样时快时慢地向前走着。圣诞节前,我给东子寄了贺卡。附了张背景
是窗外公寓楼的我的近照。我将斟酌了半天的祝他们早日团聚之类的话写在贺卡上
。这时才发现,平日互不相关的对面的窗口在一同热烈地用彩色的光环呼唤着圣诞
的到来。几天后,我也蛮有心境地搞起自家的窗户来了。

  圣诞节一过,日子又忙起来。我和丈夫常常十一点才在家中吃晚饭。倒在床上
就睡得天昏地暗。一个冬雪夜,东子打电话来,她和林雨结束了。“我想让你知道
我解脱了。这次我把过程省略了,给你个结果。你等着我的信吧!那里边说得很清
楚。”从她的语调听不出一丝地难过,反到真象解脱了似的。

  第一场春雨带来了东子的信。信封的右半端贴满了邮票,是超重了。

  “我们都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两个人爱得久,也爱得太认真,太在乎了!
林雨走的那年,我一个冬雪夜,东子打电话来,他和林雨结束了。我们曾认真地谈
过未来。当时我心中很苦,因为他实在是我想嫁的人。而我是不会先提的,永远也
不会。我知道他为什么犹豫和我结婚,毕竟是好了这么长了。有一晚他抱着我自语
,说我是个容易让男人心动的女人。正因为如此,我遇到他时已不是处女了。他爱
我整个人,就是接受不了这一点。他最恨的是我把他认为的贞洁给了一个看上去比
他有成就感的男人。那天我才明白了林雨平时对我忽冷忽热的原因。他想出国,有
些也是为我。因为我们在一起他没办法停止爱我。我那时料到他走后我们可能就完
了。那是我最难受的一段时期。我还是挺过来了。
  他去英的第二个月,给我来了一封信,我没回;又来了一封,让我告诉他我在
干什么,然后是回信、回信,重复写了半页纸。第二年,也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那
次,我们结了婚。他说当他回到仍是他一个人住的那个公寓后,觉得那是一个家了
,尽管妻子不在。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些话时,我哭了。我多想让我们的家尽快兑
现,我并不在乎在哪。日子久了,我感到他好象被什么拴着,出不来了似的。我们
开始在远隔重洋的电话里呕气,在一周一次的信里表达热切又谨慎,能进又能退的
爱。我累了,一度也想让自己做个小鸟依人,听他的安排,可相依的感觉远离了我
,那么难再找回来。
  我试着让自己一个月没给他写信。果然这中间他也没信来。后来接上了,他说
他哪都觉得累。我便感到他也不想救这个婚姻了。
  我不知怎么办好。每天坐在编辑室里,止不住愣神。对桌的大田冲我使眼色,
说我一定在想老公。我爸妈也揪心,我不知该怎么同他们讲。他们每天跑信箱的次
数比我还勤。似乎林雨的信来了,家中才有心思烧一桌象样的晚饭。
  和我现在在一起的这位男子是在咱们单位的一次午餐会上认识的。我们很合得
来。他在听我讲了我的经历后,真的爱上了我。我想我这次的诚实没有什么恶果子
。每次面对他,我便感到我的眼前多了蓝天白云。林雨感觉到我和什么人在一起。
当我告诉他时,我们在电话两边都哭了。”

  东子的信读过,我烧了一桌荤素适宜的晚餐。丈夫进门见了,一再问我,为什
么弄这么多,你约了谁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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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狱”惊魂二十五天

                似以(加拿大)

                  (二)

  以后的夜间,我开始注意到楼上似乎一直都有沉重脚步在薄薄的地板上拖来拖
去。并不时伴有跌落地板的玻璃破碎声。声音之响,令我担心他(们?)有可能砸
破地板跳下来,于是掏出在王府井大楼购得的集砍、切、铲一身的专利产品--哈
尔滨曹氏菜刀埋于枕下,随时准备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每日下班,无论我从哪个方向回家,总能远远看见山顶上我那座白色小楼的烽
火台似的二楼窗口,正对我地趴着一个大汉,直望得我毛骨悚然,心里无比焦虑楼
上到底有几个大汉。一次傍晚,上街去买报纸解闷,才锁门走出几步,就听楼上窗
口有人吹口哨,顿时吓得要瘫坐在街沿上,又不敢露怯长敌人威风,硬着头皮走进
不远处的小杂货店,见店主竟是一个高丽人模样、眼睛细得只剩一条线似的男孩,
一脸悻悻然,腰间还别把小刀。慌忙购报回家,正疾步如飞,又听得街边墙角有数
人闷着嗓子,沙声沙气地连喊“沙哟哪啦”。那次饱受刺激,从此下班后再也不敢
往Eddy街深处去。

  某夜,我迷糊中听见有嘤嘤哭声,悚然跳下床,掀开窗帘一角,借路灯看见窗
下街沿上坐着一位皮衣皮裙皮靴兼露大半身皮肉的鬼妹,正埋头痛哭流涕。我那时
尚不知道这位大概就是我平生肉眼所见的第一个妓女,犹自替她着急:月黑风高,
怎好在这块是非之地大放悲声,还穿得如此不堪风化。抬眼又见街对面理发厅门前
站着一醉汉模样的人,扎手舞脚,嘴里含混不清地骂着什么。不一会儿,又冲墙便
溺起来。那鬼妹不知悲从何来,抽抽嗒嗒直哭了大半夜,害得躺在一墙之隔的我,
全身毛孔随之时张时缩,难受之极。因一直未能忆起英语俚语“滚你妈的蛋”怎么
讲,且又拿不准这位是否听得懂英语,终究没能拉开窗粗声大喝“Shut Up
!”

  我开始动手在河对岸渥太华市内找住房。

  一日下班回家匆匆刨了几口冷饭便赶往八路车站过河寻房,刚绕过我房后那高
筑的小停车场,无意一偏头,骇然见街边屋檐下或蹲或立,七八个高颧骨,厚嘴唇
,深眼窝,暗肤色的越柬佬不知哪国男孩子,全部双手抱胸,哑然无声,对我行注
目礼。我差一点没拍胸口压惊,一路踉跄下去,却觉得背后有无数问号射来。

  但那次短距离照面以后,我觉得这帮人似乎有读书人的气质,不大象是曾在 
Killing Fields冲锋陷阵过的亡命之徒,渐渐对他们不那么如临大
敌。尤其以后的一些黄昏日落时分,偶而从晚风中隐隐传来他们充满南国情调的忧
郁吉它声,如泣如诉,竟令我有下坡去与之攀谈的冲动。

  其实,多数恐惧大都因无知而滋生、膨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如果我能知道
周围房客多一些情况,甚至打上一两声招呼,我或许不会害怕得那么厉害。但当时
因无电话、电视而产生的与世隔绝感,加上下班伊始就把自己反锁室内,那份恐惧
就在空寂的房中,凭着我丰富的想象力恶性膨胀直至神志不清。

  那时候,全部精神寄托就在我那架小无线电上。最爱CFMO 94的新闻与
旧歌,尤其醉心其中一首 Lady in Red。以致至今偶而在书店或百货
公司听见有人播放此歌,必定驻足扬首细听,眼前立即浮现当时身陷囫囵,状如热
锅蚂蚁的情景。后来在八月末,眼睁睁见此台遭受那个以在全渥市各路公共汽车外
壳上晃来晃去的咧嘴笑得十分恶俗的青年女子为招牌的Magic 100电台的
猛烈冲击,十分为之担忧,因为 FM94 对我真可谓患难之交,没齿难忘。去
年年初,重返渥市,在一间大公司实习时,惊见周围职员不是捧着印有 Maji
c 100 的口杯喝咖啡,就是头带耳机,桌上立体声调频线朝九晚五的对牢 
FM100,不由十分痛恨洋人的见利忘义、喜新厌旧。而 FM94,竟被挤兑
得面目全非,昔日的优闲、怀旧情调荡然无存,于是便对那个仍在各路公共汽车外
壳上招摇过市,挂一脸得胜狞笑的广告女愈发怒目而视。

  为了搬过河去,我曾利用周末在 Somerset 西街唐人街附近的大街
小巷转悠了一整天。记得当时碰壁多时,走到富强超级市场前面,骤然喜见众多大
陆模样的人,不由细想,随便抓住一个便打听何处有空房出租。此君满面愕然,半
响才说不熟悉此地。我正待张口细诉因缘,以求仙人指路,却不料从此君背后闪出
一张满是戒备警觉的女人脸,见我一副急于兜售的模样,便用手猛捅其夫后腰,此
君立即噤若寒蝉,旋即猫腰钻进小汽车,二人象避瘟神似地扬长而去。我当时因顶
着烈日走了大半天,口干舌燥,突然这样没来由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蒙羞受辱,顿时
浊气上涌,眼冒金星,恨不能立刻效仿国内各大城市火车站边行乞的乡下妇人,一
屁股瘫坐墙角,捶胸跺足,呼天抢地:“乡亲们哪,救救俺吧 ......”

  但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又变成一只透明人,纵然身处满是熟悉的黄面孔
人流中,却无人能看见我的面孔,无人能听见我的呼声,那份悲凉,不尽言中。

  之后的日子里,我也辗转于Sandy Hill,Dows Lake等地
的住宅区,往往不是被昂贵的租金就是被邻屋的赤膊大汉吓得落荒而逃。一日利用
午餐时间,乘车去到那在Ottawa Citizen报纸的租屋广告栏上永占
一席之地、标有 “$236 and UP!”醒目题头的Rideau街42
5号。管理人员把我领到22层顶楼A座,说只剩下这五人共用一套卫生设施的单
人房。我回想刚才在电梯上遇到的那些酒气熏天,衣衫褴褛的鬼佬们,立刻打退堂
鼓,忙忙赶回办公室。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正与本市最大的大陆学生根据地失之交臂
(注4)。

  不到两星期,全市各路公共汽车的来龙去脉以及市中区的大街小巷被我摸得烂
熟,一张崭新地图也被揉得支离破碎。而且还养成一种条件反射,无论何时,眼角
瞄见橘红色抢眼小牌子,便心中一跳,有上前一探究竟的冲动。记得当时穿行于全
市各条街巷,左顾右盼,又频频看红日无情西沉,那份天黑之前务必赶回Hull
的焦灼,恐怕只有当年必须在午夜之前离开皇宫舞厅的辛德瑞娜才能理解。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在大学区找到一处与三位身兼高尚职业的白领丽人
同住的Townhouse。当时细究起来,其中一位竟是我正就读大学的前后院
友,顿时皆大欢喜,立即成交。又听说我住在Hull的Eddy街,众鬼妹不顾
礼节,齐齐掩口惊呼,临别时正色嘱咐我余下十日务必看紧小命,月末全须全尾地
搬过来,免得她们届时重登广告再找人。

  我沿亚历山大大桥步行回家,凭栏远眺,满天红霞,漫江碧透,顿觉生活之美
好,生命之可贵,心头大石已去,却有另一番忧虑正慢袭全身:我何以活到月末?


                   (三)

  没过两天,我一位也到渥太华打工的同院同学不知怎样打听得我的住址,趁偕
女友观光Hull夜生活,驱车到我处拜访。我当时正被楼上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
乐弄得无所适从,半天才听见有人敲门,掀开窗帘一看,顿时惊为天人,连忙让进
来,却发现二人神色大异。同学的女友一把抓住我,气急败坏地告诉我他们看见我
楼上阳台上坐着一赤膊刺青大汉,一手对嘴灌酒,一手正把玩一把枪!!又问我怎
么住到这种地方来,是否需要帮忙在河对岸找房子。

  我未及听完,就两眼发直,手脚冰凉。二人见我言语迟钝,无心待客,略坐片
刻便起身告辞。又嘱咐我这几天千万多加小心。

  要是这两位也是炎黄子孙,我当时一定双膝跪下,报拳哀求:“大哥大嫂,这
就带小妹去也!”但面对异族的金发碧眼,十分困惑,尤恐为人耻笑了去,只能强
忍眼泪,巴巴望着二位匆匆离去。回头干脆抱着菜刀和衣而卧,一夜提心吊胆地数
着楼上大汉砸碎的酒瓶个数,生怕他喝疯了,持枪冲下来,滥杀无辜……

  连日来,老板见我双眼红丝,脸色愈发苍白,言谈举止亦愈发呆头痴脑,十分
不忍,找机会对我说她本人也住在离此驱车不到十分钟的Hull市内,治安非常
好,想必我那里也坏不到哪里去。又告我楼下不远处便是Hull市政府大楼,里
面有图书馆,我下班后可去那里散散心,好象有英文书报。

  我衔命而去,本想找几本英文小说解闷,没想到转悠一大圈,没找到半个英文
字,倒是中、越、老等少数民族文字的书籍放在十分醒目的地方,我那时虽愁肠百
结,也不由不对法国佬之于昂格鲁-撒克逊人的那种无微不至的排斥态度哑然失笑
。

  我随意抽出一本,竟是亦舒的小说,《她比烟花寂寞》,止不住又一阵破啼为
笑的感觉。那是我到加拿大五个月后见到的第一本中文小说。过去在国内也曾读过
《玫瑰的故事》,那时大约生活太过四平八稳,一帆风顺,很难领会亦舒之于生命
的那份苍凉、无奈且幽默感,此刻捧读,却象发现新大陆似地但觉字字珠玉,句句
警言,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正读得浑然忘我,仿佛觉得有人在用英语问我:“对不起,你知道什么
是 Ai-Qing 吗?”

  我抬起头,身心仍在《蔷薇泡沫》中,茫然回道:“Ai-Qing,在中文
发音中便是爱情。”

  “不不不,不是爱情。”对方急切打断。

  我这才定睛仔细一看,对面站着一位五十开外的男子,衣着陈旧而整洁,戴一
副过时眼镜,左手挎抱一大堆书刊,瘦骨伶仃,酷似国内高校随处可见的不知哪位
含辛茹苦、营养不良的中年知识份子,只不过此君长着一张典型法国人的脸。

  见此人一脸认真探索学问的神情,不象是蓄意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我这才
放下心,小心翼翼地与之讨论倒底Ai-Qing是不是爱情。几个回合下来,才
发现他说的是“I-King”——《易经》!

  这位见我终于恍然大悟,顿时喜形于色。大概因平生第一次与正宗的神州学人
直接对话,兴奋得直搓手,从阅览桌的对面探过半个身子,用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
动声调压低嗓门儿对我说:“你知道吗?《易经》就是我的《圣经》!我全部生活
的指南!”他说他已经收藏了中、法、英各种版本的《易经》近二十套,并还在继
续之中。听他描述自己如何以《易经》指导思想行动,简直同我们当年活学活用红
宝书别无二致。

  我十分惊讶并感动于咱们古老华夏文化在异邦这座不起眼的小镇上居然还有如
此发烧传人,便抖擞精神,装出深谙《易经》个中奥秘的神情与之攀谈。几句未了
,中年知识份子突然歪头眯眼对我一阵端详,然后郑重告我脸上有一团愁闷之色,
问我是否需要算上一卦,以卜吉凶。

  要换在平时,我一定回以纵声大笑。而当时我非常地疑神疑鬼,立刻忙不迭地
欣然应允。经过一套显然为西洋人简化了的占卜手续以后,此君神情庄重地翻开法
文版的《易经》某页,马上全神贯注地默读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我伸长脖子,非常急切地敲着桌面。

  “唉呀,这个……”他两道眉毛拧成一个结,双眼死死盯住那段文字,“太难
了,很难用英语讲……这样,我看能否找到英文版的……不对,这里没有英文版的
……”中年知识份子一脸好象无法被人理解的痛苦表情,额上竟急得渗出密密细汗
。

  最后,经过一番吃力的语言挣扎之后,我得知那卦的大意大概是我即将有大难
,需不顾一切向友人求援。中年知识份子非常不满意自己生硬的翻译,郑重留下他
的电话号码,说我可以打电话给他,他可将家中英文版此部份念给我听。为了证实
自己是正人君子,他特意声明不索要我的姓名、地址乃至电话号码,说罢,竟扭头
径直去了。

  我呆在那里,十二分地惊慌失措。见窗外暮色沉沉,恐怖夜即将降临,却觉得
双腿发软,根本无力穿过Promenade du Portage大街(注5
),龟缩回那座险象环生的小屋去。

  是夜,我自然更加心惊肉跳,半夜爬起来,掏出通讯录从头到尾细读,三遍之
后,居然还找出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第二天上班立即一个电话打过去,待报完
家门,对方竟抱怨我为何联系得这样迟。原来我的朋友的朋友在我登车之际,已致
电嘱附此夫妇对我在渥市的衣食住行多加关照。几句交谈下来,我虽然非常感动于
对方随时准备两肋插刀的热情洋溢,但仍然鼓不起勇气,说出昨夜演习已久的话:
“我能否在您家地板上借宿到月末?”因为那时从落地窗外射进来的灿烂阳光以及
渥太华河面倒映的蓝天白云又一次让我觉得昨夜的惊骇、焦虑更多象是一场噩梦。
更何况,刹那间我有了一种终于同组织接上头了的感觉。

  月末刚好是周末,搬到新家,立即把所有衣物扔进洗衣机,以期除去那股缠扰
我多日、令我痛苦不堪的印度人味道。然后黑甜一觉,足足睡满二十四小时。醒来
才发现以前那二十五个黑夜似乎一直是瞪着两眼熬过来的,再多一日都是不能的了
,势必全线崩溃。

  一日下班归来,还未及卸下口红、丝袜兼高跟鞋等盔甲,房东小姐急急奔来,
告诉我适才统计局人口普查办公室的官员打电话来盘查那位刚从Hull搬过来的
中国女子。据她形容,那官员的口气就象我是一名杀人越货、畏罪潜逃的凶手。我
这才想起那几日太过无聊,竟提前填了一份人口调查表寄了出去(注6)。连忙打
电话去,摆出一副外国人,法文一窍不通,英语十分恶劣,根本无力读通填写指南
的样子,好不容易尽释前疑。回头对房东小姐作挥汗状,她竟笑弯了腰,连说要把
这桩轶事打电话告诉她家住蒙特利尔的老子娘。而我那段误住红灯区的佳话,则早
已在她那些三姑六婆的意大利亲戚当中广为流传。我从那时起才开始发现,纵然身
为中学教师,一些鬼佬的舌头也是长得惊人的。

  六月初,办公室的同事们约我在楼下咖啡厅小聚,庆祝我乔迁之喜。席间,他
们告诉我,我上月住的那片街到了夜晚周末,连警察都不敢太多逗留,但因头遭与
中国大陆女孩子打交道,不知我胡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贸然见义勇为,一直替
我捏把汗,云云。听罢,我回报以大声干笑,猛然发现自己背上又冒出一层冷汗。
一时间不知对这帮法国佬是该谢还是骂(注7)。

  那以后的三个月里,我在渥太华捞足本儿似地拼命吃喝玩乐,并开始喜欢自称
曾在Hell(地狱,Hull的谐音)毫毛未损地呆足二十五天。

                    一九九三年 春节前夕
                     追记于加国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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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此文虽带文饰色彩,但所述之事,件件属实,且当日那份惊悸,千真万确,至
今残留余身。是以每每风闻有朋友前往渥太华打工,立即主动上门献计献策,且自
告奋勇,调遣各路关系,务必助其在O市寻得满意去处。若有人露出意欲驻扎Hu
ll市,以求便宜,顿时气急败坏,当头断喝否否否。

  一直纳闷,此时此刻,不知渥市哪座危机四伏的孤楼里,是否仍有一位人生地
不熟的中国女孩,缩在墙角狠咬指甲,大抖特抖,不知向何方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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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4:Rideau 425号是渥市著名的Chaple Tower,分
A,B两翼。大陆学生大都住在B翼的One-,Two-bedroom里。A
翼(Bachelor Apt)大多住的是渥市的无业游民,最底层人士。目前
大陆留学生因身份问题解决,不少常年住户已搬了出去。但新来乍到者,仍云集于
此。

  注5:此街以众多酒吧,舞厅闻名,据Ottawa Citizen 91年
5月中旬某日报导,每周末安省有数万人次过河到此间寻欢作乐。

  注6:91年6月1日是加拿大第15届十年一度的全国人口普查的登记日。
每户户主以当日居住处为单位填报当日户内所有房客情况。

  注7:我工作的那间机构八成以上的职员是魁省人,且属联邦政府少数几家以
法语为第一语言的机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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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写得叫我看不清

                 赵太(加拿大)

  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把家搬到了加拿大,要是能遇见个从
远方来的朋友,实在太难得了。所以我把这句话改为:“有信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

  要想收到信,就得去写信。每次收到来信,我总把回信的事情放在首位。每发
掉一封信,就多了一分收到信的希望,心情总是很愉快的。

  收到来信,自然是最高兴不过的事情。不过有的来信看过之后,反而给我带来
了更多的疑问,使我不得不再写信去追问,甚至提出抗议:“嗨,你写得叫我看不
清!”

  妹妹来信说了一大通学校的事,临到说起家里,却只有那么一句:“新年的时
候,家里装了瓷砖,比以前漂亮多了。”忙写了信去追问,是家里到处都安上了瓷
砖,还是仅指厨房和卫生间?墙上安了多高?瓷砖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的?除夕
夜给家里打电话,她还是那么一付大大咧咧的样子。问她年夜饭吃得是什么,她就
说还不就是那老一套。“老一套是什么?”,终于问出来是火锅时,我又问她都涮
些什么,她又是大而化之的说:“肉、海鲜和蔬菜。”

  她一点也不明白,离家三、四年的我就是想看看家里的样子,想听听“萝卜、
白菜、大葱”之类的话题。她不明白她说的“老一套”完全不是我心中的印象。

  可是她又怎么能明白呢?我们的生活环境相隔太远,也相差太大了!

  在国内,我教了好几年外国人汉语。记得上会话课时,我给学生出了个题目做
练习。请一个学生用中文描述班上任意一个同学的外貌特征,其它的同学根据他的
描述找到这个被描述的人。他们描述人的方式却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人人不拉的
特征竟是我从不注意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稍微想想,这并不奇怪。中国人都是
黑头发、黑眼睛,自然用不着去点出。至于“花白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之
类,是为了说明长相以外的东西。提到它们的时候,也总是放在脸型的长圆、眼睛
的大小之后了。到了加拿大之后,每逢有人要我进一步描述清楚一个人,诸如问到
眼睛和头发的颜色时,我总是感到一阵茫然。我这才意识到,我对它们是视而不见
的。

  还有一次上报刊课的时候,课文是一位刚从美国回来的访问学者写的美国观感
之类的文章。上面写的一些日常见闻都是很能提高我对美国的兴趣的。譬如图书馆
都是开架,可以自己找书啦,进图书馆可以背书包啦,阅览室自成天地的书桌啦,
以及行人从售报机上买报每次只从一摞报纸中拿一份,等等。可我班上这群刚从美
国来的大学生可不这么认为。他们打着哈欠问我,这篇空洞无物的文章想告诉读者
什么。我向他们一一指出我感兴趣的内容,他们仍然不解其意,困惑地问我:“那
又怎么样呢?”他们的反应让我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我撇开报纸,那节报刊课成
了文化课。

  来到加拿大,开始明白了我的学生们的困惑。再想想妹妹的来信,反省到自己
的信让国内的人看起来大概也是那么让人不明不白的。婆婆要来加拿大看望即将出
世的第三代了,来信一再问到需要带些什么东西。信,来来回回写了几次,双方还
是感到对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我们走访了一些最近出来探亲的老人,得知带出
来的东西多半没有用。有些东西是花了很多钱买来的,丢掉很可惜,只好再带回去
。又听得很多刚出来的人对着另外一些东西感叹:“这东西,国内街上有的是,早
知道……”

  妹妹终于理解了我的意思,在我大发了一通牢骚之后,来信仔细回答了我关于
瓷砖和年夜饭的问题。我满足之余,却又从她另外一些漫不经心的字里行间里读到
了更多的疑问。

  仔细研究了妹妹的来信和婆婆的疑问,洋洋洒洒六、七页纸,终于发出了回答
了婆婆从她自己的置装到小孩“尿不湿”等一系列问题的回信。把信投到信箱里,
心中仍然忐忑不安。问一声远方的婆婆,我写的是否让您看得清?

                    1993年2月24日于加拿大萨斯
卡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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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河

                蒲月(美国·宾州)

  旧居的旁边,有条可爱的小河。

  每当我漫步湖畔溪旁,总是回想起那曾给予我无穷乐趣的河……

  小河不很宽,蜿蜒前伸,由东向西流去。傍着小河的是两岸婆婆的垂柳和宽广
的原野。远远望去,小河如同绿州中一条乳白的纽带。至近处,你将发现,河水虽
不明澈见底也非混浊不清,尤如毛玻璃一般的柔白,隐约可闻一丝甜甜的泥味儿,
河面是平静的,水流缓慢、悠然却从不停息。

  春天,小河同大自然的万物一起复苏,河水上涨着,象是唱着欢欢的歌。柔嫩
的柳悠悠地摇着,偶见落下的柳芽随水流打着旋儿。秋天的河水显得温柔、恬静,
倒映着两岸的景物和朵朵白云,象是在沉思。即便冬季,小河也很少结冰,仍旧缓
缓地流动,给静寂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生机。最使我难忘的是夏季的小河。

  夏日的小河是孩子们的天下。大家都喜欢泡在清凉的水里,拍着水花嬉戏。有
趣的是,常常有几尾一寸来长的小鱼儿聚到你身边,悄悄啃你的手或脚,痒痒的很
是惬意。对岸长着一丛一丛的野蔷薇,在耀眼的日光下显得格外茂密,长长的藤条
上开满粉红色的小花,向河面伸展着。垂柳多情地将柳丝探向水面与蔷薇互映芳菲
。河水被映成浅浅的碧色,溶溶泛着绿光。偶尔有几只红枫色的蜻蜓掠水扑翼。那
里实在让人觉得有无限的幽凉和神秘。

  每至晚间,小河宁静的听得见鱼儿的戏水声,两岸的蛙鸣凭添几分静寂。月夜
,河面上笼罩着一层白色的轻纱。玉盘似的月影沉映于河底,儿时的我曾多少次幻
想着用怎样的办法捞起水中的一轮玉月。然而,每次总是荡起层层涟漪,留下满河
砾砾的银光……

  小河流淌着,岁月也同河水一起流逝。我由小学进入了中学。童年的嬉戏已吸
引不了我,更多的是在河边读书、漫步。我向着小河描述自己的幻想和憧憬;也向
小河倾诉自己的委屈、苦恼。河水静静地分享我的感觉。它给我的不仅是童趣,也
启发我的理想和追求。我曾试图沿着小河去探寻他的尽头,可有人告诉我:小河很
长很长,与大江相连,汇入大海。我惊诧了:呵!这小小的河流竟有如此远大的目
标。凝视眼前的小河流,我似乎明白了许多……

  离开那条小河已经多年,可它珍藏我童年诗一般的幻想和我少时幼稚的足迹,
我将永生难忘。呵,小河,你是我心中一条永不干涸的河。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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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习作】
                 我的珍宝

             Ingar Holst 应嘉浩 (挪威)

  “如果能将这些家伙放牧于太空的和平环境之中,它们肯定会变得出奇大!”
她冷静地说道,声音显得镇静多了。此时她正透过那架锈迹斑斑的望远镜观察它。
她站在那里,手里举着这架陈旧的,一碰就碎的望远镜,看上去就象个年迈的开拓
者。仍在下着小雨。天渐渐地开始黑下来了。尽管夜里可能会放晴,但它不可能离
开泥潭和使人毛骨悚然的丑恶东西。它一直在黑暗里大嚼大燕,好象不可能停下来
。有些人顽固地坚持说它会吃小孩的。虽然很难相信这一点,可是小孩还没有看见
它蹒跚地爬过草地就开始哭叫。这家伙的外貌确实会使人相信这一说法。

  “我不信它今晚会吃什么东西。”我试着使我的声音听上去有说服力。

  “你听说过它身体的一边长有一种发亮的黄点?”她转向我,直瞧着我的眼睛
,好象要证实她完成了一个重大发现。

  “不,我不知道。”我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注意到夜幕已经笼罩了山谷和
周围的景观。我觉得这是一种看上去并不吉祥的热带的黑暗。这种感觉一定是来自
泥泽中散出的奇特的味道和令人生厌的潮气。使人吃惊的是这种臭气径自随风溢出
,直吹到山顶上,我们的鼻子里。虽然外墙的稻草挡去大部分臭气,可是天呵,这
多么相配!我想到这里,作了个轻蔑的脸色,鼻子里哼了一声。

  “什么?”她说道,一边仍看着望远镜。

  “该死的!”我说。

  “嗯。”她没有理会我的厌恨,还在注意着她发现的黄点。“不,这个黄点使
我象住在帐篷里一样。”

  她将望远镜收拢,筒壁互相摩擦发出一种象叉子括盘低似的尖锐声。

  “住在帐篷里。”这是她在桔红色帐篷里住过几天后发明的新句子,还有她那
令人惊奇的呆滞的目光和疯狂的预言。这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当她早上走出时,
草地望上去是一片翠绿。她以此来掩盖以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如果我们现在还有这顶帐篷,一切就大不相同了。我无声地对自己反复说道。
我们的帐篷有黄绿色的外墙和桔黄色的顶,从空中看下来一定十分醒目。

  可是这顶帐篷第一个被吃掉了。直到这顶帐篷和防暑的小棚以及其它的杂物都
被它吃光了,我们才知道它有多贪婪,它的食谱范围有多大。于是我们想出了个主
意:搜集甜叶子放在棚子前的马口铁桶里。在桶子里先放上一、二只死嚎猪,后来
又习惯地浇上树叶布丁,再用灌满泥沼水和大量葡萄糖调合物的杀虫器喷在上面。
这是一份丰盛的饭菜。打那时起它每次都将我们放在外面的东西吃个尽光。

  目前的困境是我们不能置它于不顾,这样它就会因得不到食物而去攻击其他的
人。同人们简短地谈几句后我们知道它可能会冲入棚内,我们晚上再也不觉得安全
了。于是化了不少力气,用数根铁棍交叉地封住了我们睡觉小棚的入口处。

  天已变得暗了。站在这里望出去一片漆黑。平常我们很少在日落后站在旷野上
。我们习惯地将棚门打开一条缝。呆在这里是封闭、阴湿和不谨慎的。但里头更潮
湿,更压抑。这样我们节约了电池。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在里头呆上一整天。
当我们站在这里,互相点头,心里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俩心里都很清楚这种恐
惧的存在。必须保持警惕性,必须时刻有人放哨以防它的到来。真正的目的是确认
黑暗来临时它是否呆在那里。我们从未讨论过这个问题。在这种令人厌恶,使人窒
息的情况下成了一个禁忌。如同对巴黎公社的受害者说来,圭洛婷夫人也在同样的
情况下成了禁忌。

  我们是否处于同样的环境?是否再也没有值得希望的东西了?

  这些想法,加上一直未能找到一条逃难之路,使我几乎要发疯了,在我以及其
他人的聪明头脑中蕴育的所有解决方法,几乎都不够锋利,无法割开把我们捆绑在
这里的绳索。我们可能会说:“啊,我想出主意了。”但这只是一个怎样玩弹子游
戏的主意,只需要一点点侦察手段就行了。究竟怎样从那里出去,回到安全的文明
生活之中呢?不,我们所有的瞪大眼睛,互相解释的“解放方法”,事实上只不过
在建议我们怎么减轻无望的困境,而不是怎样摆脱它。

  忧郁又降临到我头上。她很快地注意到这变成了一种信号。“你没有被冻住?
”

  周围一片闷热。也就是说我并不觉得冷。可还有点发抖。几乎何有一切都落空
了。我一点也没有情趣长时间站在那里,心里充满由于向往欢乐而带来的毁灭性后
果。我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调皮地笑了。

  两只嚎猪正在棚前空地上穷凶极恶地互相追逐。一个家伙一头撞在马口铁桶上
。我俩蹦了起来。

  “你认为它明天还会在这吗?”

  她说这倒没什么关系。但决不能走近草地去捡它,困为天已黑了。

  “如果它今晚来了,那家伙还躺在桶边,不会出来的。”她走进去,开了门。


  “你听见么!”她的声音中透出畏惧。

  “我就来。”我站在那正在沉思,但听到这胆战心惊,充满神经质的声音后立
刻回答道。她今天下午以来一直很镇静。我几乎不能想象,如果她开始哭泣我又不
得不安慰她了。考虑到我们的处境,她的歇斯低里和哭泣绝不能算作不切时际和夸
张。

  我甚至愿把它称为正常反应。当我推测评估和不断地安抚这些风波时,我觉得
我在感情上受到了压抑。此时她保持平静已有三小时了。

  “你来啦?”她再次叫道。“哎,我不该这样大喊大叫。”她试着使自己安静
下来。当她看见我正走过去,充算静下来了。她抱歉地朝我笑了。

  “我想这没有关系,它还在那里。”我过去拿起树子。

  当我弯下腰用它们撑住泥墙时,我感觉到她的手臂围住了我的脖子。她真多情
。

  “我们决不能让它再从这儿拿走更多东西。我们会更谨慎,更谨慎。”她在我
耳边悄悄地说道。我想劝她说如果我们在这变老了怎么办。但马上意识到现在说这
些是愚蠢的。于是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这是因为搬树枝劳累了起的。我还能
回答什么而不将她从她刚建立起的社会中痛苦地分离出来呢?

  我站起来慢慢地将她的手臂移过我的头顶。转身对着她。我一定看上去比我想
象的更悲伤。因为在我将她的手臂围住我的脖子之前,她学着奥利弗·哈迪,表情
充满着无耐与忧郁。迟了一会,她抱住我喃喃地说道:“我的珍宝!”

〖编者注〗:本文作者母语为挪威文,兼通其它数种语言。他对东方语言,如日文
、中文亦有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