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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 谊 通 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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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AN YI TONG XUN   LYTX16   ⊙
⊙                                ⊙
⊙     一九九三年四月十五日出版   总第十六期       ⊙
⊙                                ⊙
⊙    渥太华中国同学联谊会主办 联谊通讯编辑部主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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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  期  目  录 (LYTX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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⒈【第二代】  难忘的北京之行                    李凌峰
⒉【加国华人史】建造加拿大铁路的华人 (文摘)朱小燕、劳坤仪、黄志强
⒊【万里鸿书】 芳芳来信                   芳 芳
⒋【婚姻谈】  成家感                    黄 斌
⒌【小幽默】  貌合神离                   李慧玉
⒍【父母篇】  展开翅膀的小鸟                沙逐流
⒎【旅游信息】 加拿大的非洲野生动物天然公园         维 国
⒏【诗歌】   追   忆            (澳大利亚)张秋红
⒐【文学研究】 加拿大的捷克汉学家米列娜           亦 夫
⒑【法律常识】 房地产买卖法律知识一、二           王 政
⒒【体坛人物】 志大者言大  (文摘)            庄则栋
⒓【小说】   黑板前的小小抄书匠          (美国)舒 伸
⒔【产品介绍】 家用紧急呼救装置               瞿敬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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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代】        
                         难忘的北京之行

             原著:李凌峰
             翻译:刘 东

〖编者按:李凌峰是蒙特利尔康克迪亚大学新近毕业的大学生,是在加国生长的第
二代华人。他于一九九二年获得去中国留学的奖学金。这是他在中国经历的系列记
事之一。〗

  一九九二年九月二日,我开始了一生中最有趣、也是最有教育意义的旅行:飞
往中国到北京大学进行一学期的学习。

  我一直对中国非常向往。这种热衷由于父母经常在家里和我们共同观赏他们在
中国生活和旅行时拍下的照片,变得与日益增。当我得到一笔到中国去留学的奖学
金时,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不过,说句老实话,当时我心里什么底也没有,很有
点紧张。

  我很想亲眼看看那些时常听到的有关中国的事物。我想看看那些陵墓、古老的
城市、宝塔、庙宇、被遗忘的士兵、帝王花园、当然还有伟大的长城。可是我也非
常担心,不知道自己在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里将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

  以往从人们的言谈之中,我得出的印象是发展中国家就是没有现代化设施和技
术的地方。因此,在出发之前,我花费数周时间,琢磨如何应付各种困境。

  第一个问题就是我应当带些什么东西去。无论如何,我是要离开加拿大,离开
西方文明达一个学期之久。所以,只要是我能够想到的物品,我都买足够使用六个
月的量。我买了洗头膏,牙膏、刮胡刀、须后膏、洗涤剂、钢笔、铅笔、纸、信封
、各种小吃和零食,信不信由你,我还专门带了茶叶!

  最后,我的行李重达六十公斤,里面装满了我认为自己需要的东西。我甚至还
在行李里放了两包手纸,以防万一。说起来真不好意思。

  行李问题之外,我还着急在北京的交通和语言交流问题。尽管我的父母从小就
要求我们在家说中文,我们一直没有多少机会学习中文的阅读和写作。实际上,我
到中国去的主要动机就是想学习阅读和写作中文。正是因为我的中文流利程度不够
,也因为我先入为主认为在中国行动不便,要挤公共汽车、出租车可能也是四十多
年的老车,所以才使我感到在中国四处走动是件十分困难的事。说实话,我不太敢
想象在中国自己单独外出。

  对于北京的经历,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我的发现却是我始料所不及。北
京并不是我想象中的落后城市。北京是一个繁忙的大都市,高速公路平平整整,这
是在蒙特利尔找不到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国际饭店,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新
车在行驶,商场和现代化的餐馆到处可见,甚至还有西方有名的快餐连锁店,象披
萨饼屋,肯塔基家乡鸡,更重要的是,还有世界上最大的麦当劳。这种现代化不仅
仅限于大型建设项目和企业。私营生意出处可见,从农村的蔬菜水果小贩,到销售
电脑硬件软件的年轻企业家。在北京,北美百货商店里有的你都可能在这里买到。


  北京大学坐落在郊区。但是从我的住处到最近的商店,只要走五分钟,可以买
到可乐,门口还有烤红薯摊。真是两全其美,东西方世界的完美结合,我到一个地
方就可以享受到人工加甜的汽水和富有自然营养的小吃。

  我真是白操心了一场。在中国什么都能买到。交通也很方便,公共汽车倒是和
我想象的相差无几。语言方面不如我预料的那么困难。适应北京口音花了我一些时
间,而稍后,北京人才开始明白我的中英结合的“洋泾浜。”总而言之,一切发展
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不过,我在北京也不是完全一帆风顺,我的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之处也超出我的
意料。如果大家有兴趣,将来我会写出来与大家分享。话说到此,我只想重申北京
并不是象某些新闻报道所表现的那样落后。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在
北京我每个周末都能吃到汉堡包!

◇原文为英文,载加拿大渥太华《加京华报》1993.4.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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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国华人史】        
                            建造加拿大铁路的华人

          ∽ 朱小燕 ∽ 劳坤仪 ∽ 黄志强 ∽

  多彩多姿的中国文化于一八五八年被来自广东福建两省的移民带进了加拿大 
--我们的第二故乡。藉着这些开拓者的血汗和眼泪,这北国的泥土得到滋润。他们
多数是没受过教育和没有技能的单身汉,有的会一点英文,有的一点不会。但是他
们都是刻苦耐劳的好工人,即使薪支微薄也从不埋怨。

  虽然加拿大是一个充满了远景与希望的国家,然而这并不是造成中国移民向外
拓展的主因。国内人口激增的压力,政治的动荡不安,令人痛心的鸦片战争,基督
教的影响和经年不断的天灾,都是造成向外移民的因素。

  根据历史文献记载,一批中国佛教僧侣于公元四五八年抵达北美。约翰。米亚
士船长的航海日记指出,五十名华裔技工随着他于一七八八年来到加拿大海岸,协
助他建造贩卖皮货的船只,只是他们的下落却无人知晓。

  当富瑞色(Fraser Valley)河畔发掘金矿的消息传开后,一八五八年六月二十
八日首批华人就自加州来到了卑诗省维多利亚城,接着进入富瑞色河下流,后来集
中在巴克维由(Barkerville)。华人第一个团体洪顺堂在一八六三年在那里成立。

  到一八六年,成百的中国人进入了金矿开采区,可是他们的前途却是一片茫
茫,他们不断挣扎奋斗,为的是要活下去。虽然这些异乡人每天都面临着艰苦,他
们却无时无刻不惦念着远在家乡的亲人,而不断地寄钱回去资助他们。在太平洋彼
岸,亲人们又何尝不记挂这些游子?他们都怀着同样的梦想,梦想着有一天能与家
人团聚,梦想着未来的子子孙孙都不再经历他们所承受过的痛苦。他们的日子过得
又苦又孤单,多少个清冷的漫漫长夜,就靠着这份梦想来温暖他们的心怀。

  由于工资微薄,华工们都生活艰难。一般的收入只十元一日,却要花去三十五
元一周来应付食宿。入夜,他们还得睡在工地木屋的地板上,裹在他们自备的毛毯
中取暖。除了做矿工之外,他们也做其他较为粗重的工作,为人当仆佣或在餐馆中
打杂。

  一八七七年加拿大政府决定自富瑞色河发源处兴建一条铁路,自肯奴普(Kamlo
op)湖西端,全长一百二十里,蜿蜒在富瑞色和汤浦生(Thompson)峡谷中。一位有经
验的美国建筑承包商得到了建筑合同。

  当时反华情绪正在卑诗省酝酿。美国承包商对社会保证一定优先任用白人。他
明白指出,除非在加拿大东部或其他地方都雇不到工人,否则他是不会雇佣印第安
人和华人的。直到他发现自美国旧金山雇来的白种工人都不可靠之后,他才被迫从
旧金山及波特兰雇了华工来,而这已经是铁路开工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据估计约一千五百名有经验的中国籍铁路工人,在一八八年到一八八一年间
,自美国进入了加拿大协助建造在卑诗省的一段铁路。一八八一年,铁路公程需要
更多工人,美国承包商就委托一家联昌公司自香港雇了两千人来,后来陆续有更多
工人进入加拿大。几近十分之一的劳工们,因水土不服,才登岸就不幸去世了。

  从中国南方到这枫叶国来旅途维艰,对很多的人来说,自维多利亚进入工地更
是辛苦。有一回将近九百人象一群牛羊似的被围在栅栏里,在新西敏寺过夜,他们
只有忧愁而无奈地咽下这份屈辱。一位英国游客叫詹森的,在一八六年代路过卑
诗省说了这段话:

  “太平洋沿岸,在各方面欺凌华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无论在哪种情况下
,他们都被当狗一样对待,叱骂、吆喝、拳打脚踢,连他们的姓名都被当做取笑的
对象,虽然如此,他们没有丝毫抱怨的样子,只是默默不语地埋头工作,既有教养
又有礼貌地对待所有的人。.....即使从北美主张极端容忍的宗教立场来看,他们所
受的侮辱已经到了极限,而非任何其他国籍的人能够忍受的。”

  白人建造了从耶尔到诺帮间二十七里的铁路,自诺帮到利顿间二十六英里长的
工程是由白人和华工共同完成的,其他剩下的共一百六十英里的路程,全由华工建
筑。

  在兴建铁路的过程中,中国工人殉难的比白人多。他们许多死于过度疲劳,因
为他们不仅工作辛苦,每天还得跋涉于工地及营地间。许多被飞石埋葬了,有的被
陷落的隧道淹没了,有的坠下没有完工的桥梁而被滚滚江水卷走了。他们住的环境
非常差,不少人在耶尔死于水土不服,耶尔的一份刊物曾就中国工人生活环境及雇
主不予医药照顾的情形评论说:“在卑诗省沿着铁路线上华工正在迅速地消逝中。
”来自中国温暖的南方的这些华工,在御寒设备不全的情况下,要应付卑诗省内陆
的寒冬,艰辛备至,尤其以一八八二至八三年,八三到八四年两个冬季为甚。头一
个冬天因为天气太坏,工人们都被解雇。第二个冬天由于铁路在富瑞色峡谷的工程
已完工,华工被遗弃在工地上。

  一个非官方的估计,每一英里的铁路都是四个以上的华人牺牲了性命换来的。
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的一位测量工程师曾经这样形容这些华人工人:“他们是一帮我
见过的石匠中训练最有素的。“

◇刘 东摘自《也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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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鸿书】          
                               芳芳来信

玫姨:

  昨天是情人节,玫瑰、巧克力热销,还有烛光晚餐,中国人越来越浪漫了。

  浪漫无时不在,于是就有了成百的礼品店,玩具、挂件、装饰品,应有尽有,
漂亮得耀人眼目。年青人过生日,都要开一个party,中式的就摆一桌,冷盘
、热炒大菜一起上,一醉方休;西式的就开一瓶香槟,面包、沙拉、果酱,就着浓
汤,没有中餐那么麻烦,最後总是许愿,吹蜡烛,吃蛋糕,也只有这个时侯才有过
生日的感觉,于是将礼物送上,一一拆开,惊喜、兴奋、感激,这过生日的人把快
乐带给了他(她)的每一位朋友。现在要选择一份合适的礼物送朋友,还真是挺伤
脑筋的。

  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人们感到了太多的心理与生理的重压,所以就特别渴望
友情。三两好友重聚,捧一杯咖啡或是茶,放一段背景音乐,要的只是那种详和、
平稳的气氛和温馨。生活的充实带来的是一份累的感觉,但为了获得更多的物质享
受,许多人又不得不疲于奔命地忙于第二职业。

  上海是块好地方,它集中了几乎所有的优势:工业、科技、金融、贸易。只要
政策不变,人们相信,十年後,上海一定会超过香港。

  前几年的出国潮,汹涌澎湃了一阵,正渐渐平息,领事馆门前的长龙阵已不多
见。如今的签证很难批,美、英各国的经济状况也不够明朗,这些都或多或少地阻
挡了一些出外的“淘金者”,而上海本身却似个金矿般地吸引着更多的“淘金者”
。在这儿,钱总是赚得到的,而且有钱人也越来越多,有钱就是“老板”、“大款
”,是人上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出国读书,托福考得再好,还得要担保、要
证明。在这儿,只要有学历,外语好,尽可以到大公司去谋一份好工作,当个“雅
皮士”。所以,许多想出国的人被各种主观与客观的原因所阻碍。外国的东西再好
,那也是别人的,要去享用别人创造出的财富当然要受别人的气,那麽既然在这儿
有一份大好前程,又何毕去作“三等公民”呢?

  很多“大腕”赚足了钱,就去外国见识见识,受不了的时候,回来“休息休息
”,自有他们的消遥与快乐。

  中国发展得很快,目前的形势的确不错,但也有不少的问题被物质生活的提高
所遮盖,人的素质,社会的体制,贫富的差异,这些都会造成不太平,也将是某年
、某月、某日以後的极大隐患。
                         芳 芳

                                                 写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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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谈】             
                                  成家感

                 黄 斌

  近来特别想成家。可连一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甭说一个,半个也无。

  但成家的念头,时时袭击着我。和朋友谈话之间,不免有所暴露。那只是有意
于心,无意提及。但朋友却说:“你是不是有了毛病?”

  我愕然。“什么毛病?”别人结婚生孩子,正常;我想成家,便是有了毛病?


  “女人呢?”朋友问我。我摸摸头。可女人不在头发上。

  “你们都是窝囊废,”朋友一本正经地说,“都不是男人。”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一半是震惊,一半是要他证明。我极想知道他怎样能证明
我不是男人。

  “当年我们那帮哥儿们,”他自豪地说,“真是好样的!追姑娘的故事,每人
可以写一部长篇,这么厚!”一面说,还一面尽力把拇指和食指张得开开的,恨不
得把合骨都给分裂开来。

  “这里的中国姑娘太难攻,”我感慨道,“出了国的姑娘身价百倍。”
  “你们没有下工夫,”朋友继续挑剔,“没有下硬工夫。”“女孩子不给机会
,”我埋怨道。“机会是靠自己去创造的。”朋友理直气壮。我理屈词穷。

  “成什么家?”朋友又开始攻击我,“找个女孩,玩玩再说。”

  “我从来都是认真的。”我严肃地说。

  “就因为你太认真,你才找不到,”朋友说。“现在的姑娘都是看着走,走着
看。”

  我摇摇头。

  出国这一晃,就是五年。人生还有多少个五年?“我想建个家,安定下来,”
我平静地说。朋友默然。

  最后,似乎他也受到了我的感动。分手的时候,朋友说:“祝你早日找到女朋
友。”“但愿,”我说。

◇一九九三年写于加拿大魁北克省 Hull 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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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幽默】             
                          貌合神离  

女:家庭再也不能满足我们女人了,我们需要的远比这些还要多!
男:其实男人也是,家庭根本满足不了我们!
女:这混帐东西,我谈的是事业,他谈的是外遇。

◇李慧玉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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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信息】           
                        加拿大的非洲野生动物天然公园 

                                  维  国

    加拿大的非洲野生动物天然公园(African Lion Safari)位于安省 Cambridg
e 城。园内栖息着九百余种野生动物和鸟类,主要来自非洲。其中有猎豹、长颈鹿
、虎、象、猴、斑马,当然会有百兽之王--雄狮 。

    北美动物也在公园里拥有一小片领地。它们大都悠闲地游逛在二百零二公顷的
园内。你可以坐在车里与窗外的百兽结伴漫游,分享大自然的美色,但千万要将车
门窗关严。

    另外,你也有机会观赏到猛禽,宠物和其它动物的表演,乘坐“非洲皇后号”
游廷和观光火车。为方便游客公园里也提供野餐,游戏和露营的场地和设备。如果
你有幸前往也许会有一些新奇的经历。

    公园从四月一日开放直至十月十日。星期一至星期五 11:30-4:30,星期六,星
期日 和节假日 10:30-4:30 开放. 票价成人是$9.50, 64岁以上和13-17青少年是$
8.50, 3-12岁是$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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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篇】           
                              展开翅膀的小鸟

                 沙逐流

  儿子五岁才来到加拿大与我们团聚。我们从他小小的生命诞生之时起,开始了
我们生活中最为奔波的岁月。直到儿子五岁这一年,我们终于安定了下来。

  忙了很久,总算给儿子和奶奶办好了签证,买好了机票。奶奶来信说儿子放学
回家抱怨:老师和小朋友问我什么时候到加拿大呀,说了都快一年了。是不是爸爸
妈妈不要你了?说得我鼻头直发酸,越发想让儿子快来,好将过去欠的帐全补回来
。

  买机票害怕不保险,还用专递送票回去。结果,原来保证五天送到的,足足花
了十天才到。弄的我们好紧张,差点把那家公司的电话打破。幸亏票完好无损,没
有耽误行程。

  因为是乘坐中国民航,上飞机和途中都没有问题。但是从飞机下来过海关,是
不准接机的人进去帮忙的。奶奶不会讲英文,我们到处打听过海关的程序。当年自
己来加,没有太注意,早都忘得一干二净。打听清楚后,又挖空心思,写了一张中
英对照的牌子,让奶奶拿着,还写好了我们的地址、电话和姓名,让儿子挂在胸前
,以防丢失。

  虽然时常看到儿子的照片和有关他成长的各种描述,在机场接他时,作母亲的
我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不知这个儿子会不会叫妈妈,也不知道他的小脑瓜里会想一
些什么,几年前那个说话很老气的小毛毛现在变成怎么样了?环顾接机的人中,竟
也不乏手拿小玩具的夫妻。其中一个拿着一个金发娃娃,一看就知道是接女儿的。
看到他们,才想起来我们给儿子买的小棕熊却忘了带来。

  等啊等,终于盼到了飞机到达的消息,又盼到了首先出来的机组人员,以及先
行的乘客。半个长长的小时之后,才看到奶奶和儿子走出通道。我们赶紧向前挤了
过去,拼命招手,奶奶和儿子都看见了。儿子象小鸟一样飞跑过来,小脸上一片受
到过多刺激之后的兴奋和疲乏,高声叫道:爸爸!妈妈!非常乖的接过我们的礼物
,非常乖的让我们亲吻拥抱,非常乖的回答我们的每一个问题。在团聚的极度兴奋
中,我没有觉察到他这不自然的乖,其实不是一个五岁男孩的本来面目。

  儿子的适应力和忍受力之强,让我吃了许多次惊。

  来到加拿大的第二天,儿子说想上学。我带了他去附近的一所小学里的幼儿园
看了一看,他就说可以。我们教了他说上厕所以及一两句礼貌用语,第三天,这个
几乎一句英文也不懂的孩子就自己在一个完全没有中文的课堂里坐了下来。从那天
以后,他每天自己搭校车上学。

  儿子不轻易掉泪,让我非常惊奇。有一次,儿子放学回家,直往厕所里冲,刚
坐下,拉出一肚子稀。仔细一问,才知道已经疼了一下午。他说:“不要紧的,我
可以忍。”似乎没事一样。在学校摔了跤、出鼻血、呕吐,从来没有哭过。

  头几个月下来,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以为自己真有福气,养了个乖铁蛋。这样
的孩子真好带。

  终于有一天,奶奶回国了。我们被迫去找了个托儿所,让他全天上学。儿子是
在这个时候开始蜕变。

  在新的学校,儿子上午上幼儿园、下午上托儿所,老师接送。全班就他一个中
国人,两个黑人,其余的是各种白人。上了两个月之后,突然,儿子的老师发现儿
子开始说英文了,急忙向我们报告:你的儿子一说便说的是句子,完整的句子。

  不久,老师开始告状,你的儿子打工夫,拿出架势,吓坏了其他小朋友。原来
,我们看他腼腆得象个女孩,特意教了他几手工夫,完全是防御性质。这样跟别的
孩子玩的时候,也不至于完全没有防备。问他为什么要在学校打工夫,他说:别人
欺负我,我吓唬吓唬他们。
  儿子也有烦恼。班上有个小朋友专爱惹他,不是推他一下,就是打他一下。儿
子很烦,但又说不清楚。我教他有麻烦就叫老师,或者大叫“住手”并点明那孩子
的名字。他试了试,果然灵验。那孩子从此不再骚扰他。

  第一学期将近结束时,有一天儿子非常骄傲地拿着一个贴了粘胶画的条子给我
看。儿子常常将他的作品带回家。我想这也许又是什么杰作吧。仔细一瞧,原来上
面还写了字:“给某某小朋友,表彰他在唱加拿大国歌时所表现出来的自豪精神。
副校长签字”我看着条子,问了儿子半天,只知道是得了奖,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
情形。

  后来,老师在家长会谈时,给我讲了儿子唱国歌的故事。学校每天要唱加拿大
国歌。那天是阵亡将士纪念日,所有的学生集中在礼堂,有乐队伴奏唱国歌。儿子
也许是受到了什么感动,扬起稚嫩的歌喉,非常大声地唱了起来。全场的人都突然
注意到了这个高扬的童声,将脸转向了他,发现竟是一位黄皮肤的小孩。副校长当
即走了过来,拍了他的肩膀表示赞许。之后,专门动手制作了这个小礼品送给他。


  第二次家长会谈,老师说儿子的语言能力进步惊人,各方面发展很全面,就是
不能理解别人也有长处。我一听,心想乖乖,这不是骄傲自满吗?我糊涂了,这是
在中国呢还是在加拿大?这里不是鼓励儿童自我表现,发展自我意识吗?仔细一问
,才知道班上有个小朋友,嘴巴厉害,手特笨,儿子每次看到他做手工的那个样子
,总要笑破肚子。几个月来得到各方赞扬的儿子开始有些喜欢吹嘘自己,以为说行
就是行。有一天,在我晚上教他念了几句话之后,他居然够胆说自己能念书了。

  老师为了教育他,让他和那个小朋友单独到一边去,要求他们朗诵一篇英文。
儿子看英文书历史太短,结结巴巴念不好。那个大英帝国的后代,则非常流利地念
了下来。这对儿子的教训很大。当然,这些他回家从来不提。

  听了这番话,心里正不是滋味,老师接着说,你的儿子这个学期进步飞快。来
到我们班之后,他象小鸟一样张开了翅膀,勇敢地、努力地飞啊飞。只有一次,他
告诉我们,他非常想念中国,他真的想回去看一看。老师伸出一个手指,仿佛向我
保证真的只有一次。而我却被她的形容所带回了机场的那一幕,又看到那只飞过来
的小鸟。

  我的在机场接到的那个乖儿子已经没有影了。现在的儿子是个道地的男孩,调
皮捣蛋,朋友多了,要求高了,不再和我转弯抹角,甚至开始说自己是加拿大人了
,为什么要学中文。实际上,除了他的胃口还是半个中国人的,除了我们逼着他在
家讲中文,他确实在很多方面全身心地、自愿自觉地被加拿大人同化了。

◇一九九三年四月写于加拿大渥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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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追   忆

                   张秋红 (澳大利亚)

                 你长眠在青山的怀抱中,
                 从此,只有偎在你坟上的野草
                 趁着朦胧的夜色以温柔的梦
                 时时安慰你这永久的寂寞。

                 你遨游在神秘莫测的天国里,
                 从此,你只能凭借潇潇的夜雨
                 打湿我的窗纸,让料峭的寒意
                 提醒我谛听你遥远的寄语。

                 你隐没在无止境的宇宙深处,
                 从此,我只能委托青鸟与黄鹤
                 穿过时间长河上的茫茫迷雾
                 向你传送我充满哀思的赞歌。

                 假如天地间弥漫着一片深情,
                 还有什么比怀念更富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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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研究】
 		加拿大的捷克汉学家米列娜

				亦  夫

    多伦多大学有两位享誉世界的捷克人,一位是十几年前就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
奖候选人的小说大师约瑟夫·史高沃列斯基,另一位是个中国通老太太,她叫米列
娜·多列兹罗娃 (Milena Dolezelova)。这两个人都是在一九六八年苏军入侵捷克
时逃离祖国,流落到加拿大的。

    米列娜,一个捷克人,流亡加拿大,潜心研究中国文学,这种奇妙的“三国姻
缘”实在算得上是一段令人回味的人间佳话了。试想,一个中国人在加拿大遇到一
位捷克老太太,听她用清晰委婉、深情动人的中文背诵一首又一首的中国古典诗词
,如数家珍地从中国的诸宫调、老残、聊斋、三国一直谈到鲁迅、冰心、巴金、郭
沫若,你这个炎黄子孙会作何感想?汗颜?惊叹?钦佩?感动?或者只是好奇?

    不管怎么说,这段奇妙的汉学因缘是值得由我们中国人来谈一谈的。

    在当今的国际汉学界,米列娜教授被誉为“布拉格学派的大将”。在五十年代
,布拉格成为欧洲的汉学重镇,尤其在研究中国现代文学方面成绩卓然。说到布拉
格的汉学渊源,就要引出另一段因缘。

    早在三十年代,有一位名叫普史克 (Prusek) 的捷克人,与当时还年轻的鲁迅
、冰心、茅盾、巴金、郭沫若、郑振铎等五四时期的中国作家建立了密切的交往。
这段交往引起了普史克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兴趣,使他成为欧洲第一个研究中国现
代文学的学者。

    从一九四○年起,普史克就写了不少文章介绍中国现代文学,同时也翻译了一
些中国诗词和《老残游记》、《聊斋志异》等明清话本。但是这些东西在当时还没
有汉学研究的布拉格并未引起注意。一九四五年,普史克成为布拉格的查尔斯大学
教授,开始全力投入汉学研究,可是并没有学生愿意拜在他的门下。这种局面对于
一位有志于将汉学研究当作一生事业的学者说来是多么难堪,该是可想而知的。

    一位学者的成功往往取决于远见和毅力,普史克无疑是个有远见也有毅力的学
者。几年之后,他的不懈努力便得到了报偿。一九四九年,中国政局的巨大变化,
激发了欧洲人对中国文化的兴趣,普史克翻译的中国诗词、小说忽然成了捷克年轻
人的热门读物。一九五○年,普史克再度来到刚刚建立新政权的中国,与早年过从
甚密的那群作家老朋友重聚。这些中国作家协助他买了六万本现代文学作品。这些
书目前都保存在查尔斯大学图书馆(这是收藏中国现代文学作品最丰富的图书馆之
一),为布拉格的汉学研究奠定了牢固的基础。这一来,普史克的门下自然也就热
闹起来了。

    米列娜就是在这时候(一九五一年)进入查尔斯大学,成为普史克的门生,开
始了她漫长的汉学生涯。巧合的是,本文开头提到的小说家史高沃列斯基是在一九
五一年从查尔斯大学取得英美文学博士学位,他们两人是前后期的校友,而十多年
后又在异国的多伦多大学成了同事,长达二十多年。在普史克老师的指导下,米列
娜开始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她的毕业论文是《郭沫若的日记和自传》。

    一九五五年大学毕业后,她进入布拉格的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工作。这时,普史
克要求她在研究现代文学的同时,不要偏废古典文学。他认为古今文学互有关联,
要深入客观地研究中国文学,必须既通今又博古。米列娜不辜负老师的期望,开始
重视古典文学。后来她以十三世纪的说唱文学为课题完成了博士论文《诸宫调的研
究》。

    她研究诸宫调曾经受业于郑振铎。一九五七年,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郑
振铎访问捷克,因普史克的引介,米列娜充当了郑振铎的导游。第二年她到中科院
文研所继续汉学研究时,便应邀住在所长郑振铎的家中,并在郑振铎的指导下研究
诸宫调。她在中国只住了一年便返回捷克,这段日子给她留下了十分美好的记忆,
也促成她日后(一九六三至六八年)将金人的刘知远诸宫调翻译成英文。

    一九六八年九月,苏军的坦克开进捷克,米列娜与丈夫和两个年幼的女儿仓促
来到加拿大。她的丈夫是个文学批评家,被多伦多大学聘用,而她则因老师普史克
的名望也应邀去讲授中国文学。用她自己的俏皮话来说:“大概他们以为老师聪明
,当学生的我应该也不笨吧!”她的确是不笨。多伦多大学的学生对她讲授的中国
文学很有兴趣,她便在那里任教至今,为国际汉学研究谱写了新的一章。

    米列娜是第二个在加拿大讲授中国现代文学的教授,第一个是美国哥伦比亚大
学的台湾学者夏志清。她和学生一起研究长期被学术界忽视的中国晚清小说,并在
加拿大出版了他们的研究成果——晚清小说论文集(此书已由北大译成中文)。后
来她又发表了探讨整个晚清文学的论文,对晚清的小说、戏曲、诗歌、语言等各方
面作了全面论述。从此她的汉学研究受到了国际学术界的重视。

    近来,米列娜又同她的两位得意门生一起研究清初的《三国演义》和《金瓶梅
》的原版本,就这两本书中金圣叹、张竹坡、毛宗岗三人所作的评点,包括读法、
小序、眉批等,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她认为这些评点并非一般的读书笔记,实际上
已可纳入小说批评理论的范畴。胡适曾经认为这些评点是与小说内容不相干的东西
,因此建议出版商在出版时把它们删除。在米列娜看来,这是因为“胡适不了解这
些评点(实际上是批评理论的雏形)的含义,而以西方小说的角度来看待这些其实
很有研究价值的观点”。

    米列娜还准备把小说同中国早期的画家理论联系起来作比较研究,因为她发现
中国古代画家常用俯瞰法作画,其技巧角度与小说创作有相通之处。甚至现在欧洲
所谓的电影技术,也有很多是源自中国古代艺术的。

    米列娜对中国小说的研究可谓细致入微,她甚至从中国人的生活文化上去探究
小说技巧的源流,提出了一些有趣的看法。她认为中国人向来讲究“对衬”,喜欢
成双,这种想法在中国建筑以及生活习惯上都有明显的表现。比如中国人连买杯子
这样的小事,也会不知不觉地用“双”的传统观念,总要买一对或成双。她从这个
角度提出中国小说中的“对相”表现技巧,认为中国小说中的人物在每一章回看好
象并无重大联系,但实际上前后章回中的人物总有一种互为对应的联系。换句话说
,中国小说必须在整本看完之后,细细回味,理清脉络,才能真正欣赏其精粹。她
甚至强调这是中国小说与西方小说的最大差异,也是西方读者不容易读懂中国小说
的主要原因。

    如今布拉格汉学研究的开山老祖普史克已经作古,他的事业有米列娜这样的传
人继承,在她的带领下,被学术界称为“布拉格学派”的汉学家们继往开来,执着
不渝地在这寂寞的汉学田地里耕耘,有了丰硕的成果,普史克地下有知,也该为之
欣慰的了。而身为炎黄子孙,我们是否也该对这些热情而又辛勤的耕耘者致以深深
的敬意呢?

◇一九九三年四月写于加拿大渥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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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常识】       
                        房地产买卖法律知识一、二

                 王 政

  我们中国人总以勤俭、努力上进来建立生活。在加国重开天地,这些民族优点
格外有助于我们的定居。然而,由于加国文化、制度上与我们的很是不同,在许多
方面,我们常因不懂这儿的“法律习惯”而吃亏。因而,具备一定的法律知识,努
力了解加国的“法律习惯,”很有必要。尤其对于那些人生重要的事务,这种了解
就变得更加重要。房地产买卖的法律知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我们许多人来加后短短几年就具有置买房地产的经济能力。但对于房地产买卖
中所要涉及的法律关节,我们不似老移民或从同样制度国家来的新移民那么熟悉。
更谈不上对各种手续的法律细节的了解。基于上述理由,作者愿以此文为大家做一
两点提示。

  买卖房地产的第一件事是合同问题。在渥太华地区,如果买卖由房地产经纪(R
eal
Estate Agent)经手,他们通常使用由本地区房地产协会制作的格式合同。使用这
种合同,大多数条款已经事先定下,当事双方不必再重新起草,只留下价钱,生约
条件及附属物几项由当事人谈判决定。

  价钱一般事先由房地产经纪估价。这些人均经过专业训练和考核,掌握许多市
场信息。但是,当事人可以在价钱上反复交涉。

  生约条件通常包括两项:一是买方要借到贷款;二是买方要对该房屋做技术检
查。任何一个条件不实现,合同都不能生效。这两项条件一般都有时间限制。但买
方可以在限期之前取消(Waive)这些条件。否则,过了这个期限,合同无效。

  附属物条款是指窗帘、洗衣机、冰箱等是否随房卖出。许多卖主以这条款作为
谈判的交换价。也就是说,如果买主在价钱上让步,卖主可在这一条款上让步。

  一般来说,在这个阶段,除非不用格式合同,当事人往往不用律师介入。

  合同生效后,当事人双方马上开始雇律师来办以下几项主要事情:

一、 检查卖方对该房屋的所有权资格(The Title on the Land)。

  这个步骤非常重要,因为卖方对该房地产没有所有权或不是百分之百的所有权
,会影响买方今后对该房地产的所有权。举例来说,如果卖方误以为他拥有他所使
用的整个地产,但实际上有一小块地的产权归临界人家。这就可能出现买方付了那
块地的钱,但无权拥有它的局面。

  另外再举一个例子。按照安省的法律,卖主的债主只要得到法院判决,并将此
判决在房地产注册处注册,就有权通过行政司法长官(Sheriff)卖掉卖主的房地产以
还清欠款。如果这个判决注册在先,那么买主的所有权就要隶属于卖主债主的判决
权。如果不幸陷入这一局面,或者买主来付那笔债,以取得百分之百的土地所有权
,或者债主有权卖掉此地还清欠债。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债务人扣押权(Lien)都
会影响到买主今后的所有权。

  所有权调查(Title Search)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技术性问题。一般由一批经过专
门训练的人来干。个人不是不可以干,但要了解整个调查程序,查出至少四十年内
有关的所有权资料,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有差错,风险自负。因而大多数人愿意化
这笔前来雇佣专业人员以保证合法的所有权。雇律师的好处是律师要保证合法的所
有权,否则,他要对由他的过失造成的问题负责赔偿,而律师又都由律师协会保险
。如律师不赔,保险人也要赔。

二、查清各种费用支付情况

  律师在检查所有权时,还负责查清卖主所有的水电费、地税、和取暖费是否都
已付清。按照法律规定,这些债务可以构成对房地产的扣押权。电话费、闭路电视
费不在此范围。买主应该自己查清,即与各有关公司自立新帐号从而对老帐号不负
责任。

三、对有关问题要求答复

  对于在所有权和调查和扣押权的调查中发生的问题,买方律师必须在限定的期
限内向卖方律师征询答复。卖方有义务清除所有的问题。如答复不合理,合同也可
能失效。如买方律师过了期限才征询,卖方无义务答复。既使所有权有问题,此时
买方也不可悔约。

四、注册手续

  双方律师还要在双方议定的房屋所有权转让之前准备各种法律文件为注册所用
。未经注册的契约、贷款等文件不受法律保护,没有法律效力。注过册的契约才是
买主所有权的证明。

  以上任何关节出问题都可能导致诉讼的发生。本文在此不作详述。对于读者至
关重要的是,根据以上知识,即使雇佣律师,也可监查律师是否尽职。

◇王政来自北京,曾在中国做过律师,现在加拿大渥太华市一律师事务所任实习律
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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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坛人物】         
                              志大者言大

                庄则栋

  容国团是我国的第一个乒乓球世界冠军。我敬重他,他激励我;我学习他,他
充实我。
             一、一路怪仙容国团

  梁焯辉指导让我们这些小家伙们在北京体育馆看了世界冠军队日本和世界单打
冠军荻村伊智郎、田中利明、松崎君代、江口富士枝等人训练和比赛的电影后,我
们兴奋极了。日本队员身体矫健而有力,即使不打球也给人一种健壮武士的英姿感
觉。而在球场上,他们攻球的动作优美、有力、准确。一个球对攻有几百回合而不
失误,令人眼花缭乱而又肃然起敬,真无愧于世界冠军的称号。

  看完电影后,梁指导又把一些日本选手击球动作的精制的油彩画片,分送给我
们,又进行了技术讲解,三令五申地强调:“基本功是生命。日本队一个球可以攻
几十、几百、甚至上千板,这是良好的基本功。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运动员,扎实
而雄厚的基本功是必备的基础,也是你们今后训练的发饷,你们要在这方面认真下
工夫。”

  于是我们对单条线路、复线、一点对两点、远台、近台、连续攻、走往攻等朝
着几十板、几百板的方向,各自暗暗地埋头努力;又模仿着油画上的动作,对着镜
子,练摆速、练正确的击球手法,都觉得日本队训练的严肃、认真,是对事业进取
的好作风。除了敬佩,当做心中的楷模,一致认为这是日本队称雄世界乒坛的资本
,也是人家球的神彩。

  1957年底,我们听说香港、澳门的乒乓球联队要来大陆访问比赛,还听说里边
有一个叫容国团的人,比全国冠军王传耀的成绩还好。王传耀打败了日本的一个世
界冠军,而容国团竟然打败了日本的两个世界冠军。真厉害,那该多神啊,想也是
对攻球打得更快、更狠、更凶、回合更多。于是我们天天盼,盼望着港澳队早日到
来,看看这位“神”球手。

  一天下午,我们正在体育馆的练习馆里练球,忽然教练招手集合我们了,说:
“现在,我们把球台让出来,让港澳队赛前练习,我们很好地看看,向人家学习。
”我们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

  一会儿港澳队开始练习了,我好奇地向教练问道:“那个最厉害的容国团是什
么样?我们先去看他练球!”大伙哄地笑了,教练也笑着说:“那个又高又瘦的,
打直板攻球的就是。你们要守纪律,有礼貌,很好地看。”

  我们一窝蜂似地找到练习馆的第二台,挤在铁丝网的外面,眼睁睁地打量着他
。突然一个同伴悄声地说:“哟,皮包骨的瘦高杆,打球还能有劲?”却不防教练
从背后伸过手来在他头上按了一下,瞪了一眼说:“忘了纪律了!”可是教练自己
又放低了声音说:“他在香港是很苦的,又有肺病。”“啊,就这都能打败世界冠
军,真不简单!”又一个说:“可是你们看,他怎么老是打三、五板就没球了,是
他不好好打?还是没有基本功?”“是啊!”“真的唉!”“嗨,日本队的对攻能
抽一千多板,王传耀的对攻都噼哩叭啦地没个完,他才几下就吹了。今晚他准输给
咱国家队。”“可是,他又靠什么能赢两个世界冠军呢?”我也有点迷惑不解了:
“都甭说了,今晚上咱看他的真招吧。”

  我们看完港澳队的练球,干脆都不回家了,每人一角钱买一个长方形咸面包,
在休息室里开水一喝,晚饭结束。比赛馆还没有向观众开放,我们等不及了,拿着
票从练习馆绕游泳馆,拐进了比赛馆,早早等着。

  比赛一开始,容国团又抽又杀,又搓又挡,忽左忽右,弄得姜永宁削不稳了,
整得傅其芳、汪传耀攻不准了,没打几个回合对攻就结束了。中国队虽然以五比三
胜了港澳联队,但容国团一个人却独得三分,保持了全胜,这使我们太不理解了。
梁指导说:“他的球很全面,旋转变化大,搓中有攻,打得很灵活,别人不好适应
。你们也开开眼界。”旁边有一位老行家品评地说:“我看他这种打法也称得起一
路怪仙。”

               二、一枝报春花

  提起容国团,我和李富荣对他的看法是一致的。有同情的一面,有赞赏的一面
,有担忧的一面,也有嘲笑的一面。

  使我俩心情凄凉而同情的一面是:容国团是个只比我们大两三岁的人,在香港
这个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里,他却为了全家的生活而不能上学。贫困的
家庭,迫使他在少年时期就出来做工。一家鱼市场的老板看中了他会打球,才在这
个鱼腥腐臭的地方安排他当了个苦力。他要维持家里生活,还得兼顾打球,不得不
起早贪黑为资本家卖命。

  一次,他参加了香港工会联合会为庆祝国庆而举办的乒乓球表演赛。可是鱼老
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竟逼着他写“悔过书”。他很气愤,心里想:爱国有何罪?
这分明是对祖国的侮辱。我行我素,无过可悔!然而拒绝悔过的结果却是失业。

  后来他在进步工会的帮助下,在康乐馆工作,晚上陪会员们打球,白天再做点
其他零星的工作。但给资本家干活的劳累,营养不良,生活的穷困,竟使他染上了
肺结核病。每当我俩看到容国团拿硕长、白析而又骨瘦嶙岣的身体时,心中感到一
种酸楚、压抑。

  我俩对他又有尊敬和赞叹的一面:容国团很有骨气,他失业后,这位鱼老板又
请他回去工作,尽管他是贫困交加,穷困潦倒的人,但他却说:“不去!给多少钱
也不去!我们人穷志不穷!”他的话掷地有声,他的这种铮铮铁骨令人感到悲壮。
而就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坚持刻苦练球,竟能打败两个世界冠军,又一举夺取了
全国冠军。这些事实又如何能不使人敬佩?

  然而令人担忧的是:虽然说是他回到了祖国温暖的怀抱里了,伙食、生活、医
疗的条件好多了,但身体糟蹋得太利害了,一下子怎样能恢复过来呢?他刚回来时
,跑四百米都气喘、腿软,跑不下来。可是不久,人们又翘大拇指了,他坚持苦练
,四百米、八百米、三千米、五千米,最后竟能顺利地跑下一万米。这时间还不到
半年啊!尽管如此,和其他人相比,从体质和质素上还有不少差距。作为一个要攀
登世界高峰的运动员来讲,他的身体条件是令人担忧的。

  从技术上看,我们觉得与其说佩服他的技术,倒不如说佩服他已经取得的成绩
。因为我俩常和他打比赛,有输也有赢。我觉得容国团说得也对:“要想在世界比
赛中过关斩将,就应该具备多种多样的技术,没有全面的技术,就不可能根据对手
来制定自己的战术,所以要进行全面的技术训练。”可是我们又觉得他的技术是什
么也会,什么也用,什么技术也不错。但是,哪个技术又算他高人一招的精华呢?
我俩是突出地练对工、硬攻的工夫,对容国团的这种“拼盘”技术,并不大欣赏。


  有一次,训练结束后,我和李富荣走在最后面,见前边容国团累得走路都没劲
的样子,李富荣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吗,容国团发了誓言,把乒乓球界的人都
吓傻了眼了!人家三年之内要拿世界冠军哪!”我俩相视了一下,都“扑哧”一声
笑了。俩人又不约而同地撇撇嘴,做了个鬼脸,我说:“吹牛!”我俩觉得这是“
英雄所见略同”,因而竟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九五九年四月初,中国乒乓球队去西德的多特蒙德参加第二十五届世界乒乓
球锦标赛。我俩的翅膀太嫩,只得留在家里闷头苦练。然而我们和亿万人民的耳朵
和眼睛却恨不得长在比赛的场地上,先睹为快。

  战幕拉开了,令人难受的消息也传来了。在男子团体赛中,中国队在与匈牙利
队争夺前两名时,竟然以三比五被淘汰了。容国团输给了别尔切克和西多,丢了两
分。这个失利的消息在中国乒乓球爱好者的心头,降下了黑云。

  单打开始后,电波又一次次送来令人叹息的消息:男队的五员大将中,庄家富
被淘汰了,王传耀被匈牙利队的别尔切克淘汰,杨瑞华、徐寅生被美国选手麦尔斯
打败。这时候我对李富荣说:“哎、哎、哎,你看,你看,容国团还真顶住火了,
脖子还真硬,还没让人给吃了,好样的。”李富荣点头说:“咱们等他的好消息。
”

  容国团的好消息频频传来,可是又让我们的心节节往上提。他在单打比赛的前
四轮中,基本上是阻力不大。到第五轮与他决定存亡的是一九五八年日本的全国冠
军星野展弥。这一员虎将在团体赛中打得十分出色,为日本队第五次蝉联男子团体
世界冠军立下汗马功劳。但容国团以入木三分的眼力已看准了对手害怕自己的推挡
和反手起板,所以一交手就咬住的这点不放,致使星野的凶狠、泼辣打不出来,容
国团以三比一取胜。

  第二天他同别尔切克再度对阵,在团体赛中,别尔切克胜了容国团、王传耀后
,夺魁的呼声更高了。他气势很盛,也深知此机不可失,志在必得。他又施展出号
称起重机都拉不起来的下旋球,以低、转、稳的削球压住容国团后,又不时以两面
抽杀取得战果。但容国团也不示弱,以凶狠相对,两人争夺成二比二。第五局将一
决雌雄而定存亡。别尔切克用尽了平生招数。但容国团却改变了战术:稳拉、稳搓
、伺机扣杀。在这存亡之争的一局,容国团竟能以21:5的悬殊比分大胜别尔切克,
使世界乒坛人士大为瞠目。

  在第七关时,将是争夺前两名了,他遇到了美国冠军麦尔斯。在本届比赛中这
颗美国之星在前六轮的比赛中连战连捷,中国队的杨瑞华、徐寅生均在他的板下丧
了生。但容国团并不因为战友被击败而怯阵,却镇定自若,雄气磅礴地说:“随你
怎样,我一定不输给你”。这位美国选手能过五关,也确实来之不易,形势是接近
顶峰了。他精神抖擞,前三局竟以二比一领先。此时乒乓界的专家们认为麦尔斯对
付中国攻击型选手是方法多、招数高,而且已是卓有成效。更有一位权威人士说:
“容国团也不过如此了”。大有麦尔斯必胜的预断。

  容国团休息片刻时,杨瑞华、徐寅生根据自己对他比赛的教训,临场为容国团
出谋划策。徐寅生说:“绝不能再走我们的老路。跟他磨!”容国团果然改变了战
术,别开生面地拿出一套搓球的本领。只见他近搓、远搓、急搓、慢搓、搓转与不
转,声东击西,猛攻巧取,形势急转直下,竟以21:18、21:8连胜两局。在一片掌声
中,专家与权威们眨着眼重新估量这位中国青年了。

  最后一场 --世界冠军之争了。容国团再遇匈牙利老将西多。对这场球他想得
很多。他首先回顾在团体赛输给西多的情景。他觉得这场球是可以胜的球。在比分
咬紧的关头,对方连续得了四个擦边球,这说明自己的技术并不比对手差。自己有
一些战术上运用不合时宜,送了对方一些分。这场球汇集了全队的智谋。老将孙梅
英更是棋高一着:“我看你用上一些侧旋拉球,他会害怕的。”“高见!” 容国
团认为:尽管拉侧旋不是我的特长,会有失误,但你会因此不知所措。你更害怕。


  决赛前,匈牙利队已经给这位驰名世界乒坛的老将准备好了“献给世界冠军的
花,”认为他身经百战,夺魁是水到渠成。战幕拉开后,果然争夺得很激烈。第一
局,容国团似乎有些保守,拘谨,以19:21失利。但他神志镇定,毫无惧色。第二局
一交手他就抢了上风,以21:12扳成一平。第三局又得心应手以21:15再胜。但西多
不愧是沙场英豪,他方寸不乱,战术多变而刁钻。白球在他的板下象有一条线牵着
似的,忽东西,忽长短,忽攻忽挡,运用自如。行家一看均点头暗赞,果然功底深
厚,头头是道。但是容国团越杀越勇,此刻一时兴起,平日以稳健著称的他,却显
得“胆大艺更高,”低球重杀屡奏奇效,终以21:14的比分拿下最后一局,以三比一
击败西多,登上了世界冠军的宝座。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在国歌声中冉冉升起,
他的誓言竟然提前两年实现了。

  喜讯传来,万众欢腾,人们奔走相告。当李富荣把消息告诉我后,我俩四目相
对,会心地低了头,感到万分内疚、惭愧,对不起容国团。我说:“我们思想太保
守了,自己没有雄心壮志还嘲笑人家吹牛。太没出息了。”李富荣也压低了声音说
:“我们是太没出息了,不敢去想世界冠军。”我俩默默站着。一会儿,李富荣打
破沉默,说:“不过,我看世界冠军也不是高不可攀的,你觉得怎样?”我也信心
十足地回答:“我看也是这样。”我们这两个嘲笑世界冠军的人,受了世界冠军的
感染,现在又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刘 东摘自《闯与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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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黑板前的小小抄书匠

                 舒  伸

  华溪村是豫北地区座落在太行山东麓的一个小山村。西靠太行,东依平川。西
山腰上的水渠和村东边的一条小河象两段细细的带子,轻柔地裹着这个安详的村落
,潺潺地浸润着曲曲弯弯的这一方土地。一条坎坷的盘山公路,紧挨着村边的山脚
蜿蜓而上奔了山西。村东头平展展的田野里,一条小道直溜溜伸向远方,遥遥地连
着公社、县城。村里头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晒太阳的时候,经常喜欢念叨风水先生关
于这块地方人杰地灵的评说。并不时地扳着指头数说着这里曾出过的秀才、举人。


  就在这个宁静的、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送走了大学前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
时光。那段岁月是和挖屎克郎、和尿泥、甩弹弓、掏麻雀等等一同留入记忆的,就
连后来那上学念书的日子里,也从来不知道发愁是什么滋味。因为按照娘的话说,
我从上中学开始,就赶在了运气点子上。

  这话的缘由还得从头说起。

  我上小学那年月, 村里的老师们还在相当程度上保持了多年来的文化传统。
 每天的早读,中午的大小揩,雷打不动。纵是外面的批林批孔,反潮流等大风潮
,到了我们这僻静的村子里也就变成无关痛痒的习习凉风了。我这个在二年级就敢
推独轮车的农家娃娃,那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正是这雷打不动的大小揩底子
,日后居然让我望而生畏,给我带来了诉不尽的喜怒,说不完的悲欢。怎奈当时全
省统一的教材比较简单,大家于是在早自习的时候,可以从“毛主席万岁”开始,
经过“亚非拉小战友,革命路上手拉手,”一口气背诵到“董存瑞舍身炸碉堡。”


  就这么在朗朗的书声中,小学毕业了。我正乐得不用再早早爬起来去上学呢,
可把父母亲愁坏了。

  因为按照当时的规矩,小学毕业升初中要由贫下中农推荐。每个村也只能摊上
几个名额。眼看着即使有名额也只能轮到大队书记、小队长等这些要人的孩子,忽
然有一天听说“上边”有精神,要求各个大队普及初中。于是,一个月后,村小学
里办起了多年来的第一个初中班。原来我们小学毕业的伙伴,全部自动升入初中。


  班里选班长了,老师也不再依个头大小,而开始讲究书念的好坏。于是我糊里
糊涂地被拎了出来,管管收发作业、抄抄板报、领领课间广播体操、打打上下课钟
等差事。但我一直也不是什么孩子王。

  那时候念书还没有形成什么压力,大家对于偶尔学到的不甚理解的新鲜东西,
也敢仗着反潮流的勇气,跟老师争个面红耳赤,并由此来体验与人奋斗之其乐无穷
。

  我们有一门物理课,那时候不叫物理叫“工基”-取工业基础知识之意。教课
的冯老师有一天讲“摩擦”,先问大家:往独轮车轴里加黄油是增大摩擦呢还是减
小摩擦?大家对此意见一致。他于是话锋一转说,那么,往脱粒机驱动皮带上打蜡
呢?对于这个问题,全班同学意见两边倒,吵了个地覆天翻。认为是减小摩擦的一
方,以一个孩子王打头。他一唱,随从们一和,群起攻击我们这一方。而我们这一
方呢,当算以我为代表,可大家并不象对方那样团结一致地呼应我的辩论,而是每
个人单枪匹马地跟对方舌战。

  这当儿的冯老师,只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待大家争论累了,等着他拍惊堂木
的时候,他却象没事人似的拿起书本往下继续讲了起来。仿佛这趟子争论根本就没
有发生过似的。直到我们初中毕业,他都没有再提起过这场辩论的孰是孰非。一直
到很久很久的后来,我才开始琢磨出他当时的微笑,是有些意味深长的。

  两年的初中就在这种无拘无束的辩论、争吵中结束了。这一回,不等父母开始
为我的继续上学犯愁,“上边”又来了一个精神,从这年起,初中升高中一改往年
的大队推荐,实行全县统一考试,各公社中学就近择优录取。虽然实行到后来,不
少中学还是多召了一个后门班,但绝大多数新生是通过考试进来的。

  那时的考试对我来说都似乎不是什么要事似的。我总跟老师说,好坏都中,上
不了回来修理地球也很好。这话在当时还够不上自我安慰或找台阶溜的水平,主要
是觉得家里头有个劳动力相当重要。我是长子,本来也是应该在村里为家庭撑门面
的。一个庄户人家没有丁丁当当的壮劳力,便在村里没有了“势力,”连推荐的毛
都沾不上。只是看样子老师们比我们自己更着急。

  那次升学考试后不久,公社中学张榜了。红纸墨字的大榜一字排开在校门口,
没有录取通知书,不要任何手续,凡是在榜上的,第二天到中学报到。不等我们去
看是否红榜题名,我们的初中班主任早就捷足先登,喘吁吁地跑回来在村头的小桥
上发布着消息。

  于是大家马上传开了,说我在公社中学名列榜首。

  娘赶紧跑到大队部,摇了半天电话,跟公社总机嚷了一阵,人家才勉强地给要
通了父亲工作的煤矿。对方一答话,娘就说:是煤矿吧,给志云他爹说一声,就说
志云考上高中了。随即撂下话筒就去供销社扯布料去了。当天给我缝了一件新衣裳
,并开始乐呵呵地对人念叨我从初中开始就踩到了运气点子上,天上有颗我的星星
。

  后来父亲从矿上回来了,笑容把满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两个眼角,还一边埋怨母
亲不会打电话。他说他刚从井下上来,黑头黑脸一身井下装,就听到高音喇叭在广
播,要志云他爹去总机室一趟。总机室值班的还直解释:矿上千多号人,不知谁是
“志云他爹,”才想起动用广播站的喇叭,你是到总机室来的第二个“志云他爹。
”

  柳湾公社中学前不临村,后不临店,孤零零地座落在一片平展展的田野里。一
人多高的土坯墙把一排排红瓦白墙的教室围成一个规则的长方形。所以,乡里乡邻
都管她叫四方院而不用其雅称。唯有那些在教育战线工作的民办教师们,还知道她
历史上还有一个名字叫菱县第十八中。前几年教育革命,早把这个名字批倒批臭了
。从校门口放射开来的一条条田间小路,悠长地伸向辖区的各个村镇。另有一条沙
石公路,一直铺到连接公社与县城的柏油路上。校园内一排排钻天杨浓荫蔽日,即
使在三伏盛夏,这里的房前屋后都透着一片清凉。远离村镇,没有了车鸣马叫,不
再闻鸡犬之声,乡亲们都知道这是个念书的好地方。

  高中班开学后,彭老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他有着一副高大魁梧的体魄。微胖
的长方脸庞红光满面,连鬓的络腮胡子总被刮得胡茬铁青,一头整齐的短发稀疏而
不花白。五十多年的风雨过来,前额在深深的皱纹后面渐渐空阔起来。跟其他或戴
眼镜、或梳分头的老师们在一起,不了解他那博古通今、满腹经伦的学问的人,一
定会以为他是学校里管勤杂的呢。据说彭老师在这所学校教了一辈子书,班里不少
同学的父亲都曾经是他的学生。怪不得报到的时候,他对同学们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很感兴趣。

  刚开始,彭老师曾经想让我来作一班之长,怎奈我个头还很小,难以镇住六七
十号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马,才改作卫生部长,管安排打扫卫生之类的事情。我是很
不会张罗事情的,巴不得他什么差事都不派我。可后来抄板报的苦差,还是没能逃
脱。

  那是一次语文课上,彭老师把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叫到黑板前面当堂填词。我刚
写了两三个字,就听到他在台下一迭声地啧啧感叹我的字写得如何之好,还煞有介
事地旁征博引,说我们村乃文化村,出好文笔。对于这类夸文赞字的溢美之词,我
以前在初中也听过一些的,从来不当回事,知道它不能顶工分当饭吃。可从此麻烦
来了:教室外墙办黑板报,彭老师派我去。给班里同学们抄语文的补充材料,他也
让我上。

  我最犯怵的,还是办教室外墙的板报。那是一块巨大的、粗糙的水泥黑板,几
乎扑满了半截山墙。每次板报更新,都得可怜兮兮地求同学们帮我抬桌子,再在桌
子上垫个凳子才颤颤悠悠地勉强够得着。所幸的是,那个年代板报的更新是跟革命
运动同步的,七八年后期以後,我这种鸭子上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班里的黑板比外面的小许多,而且是毛玻璃的,写起来便省力些。谁曾想这麽
开了头以後,其他科目的老师好象也都认识了我很久似地纷纷来要我给班里抄这个
题,抄那个考卷的。于是,数学、化学、物理甚至历史、地理课,都找我来抄。我
其实不怕耽误自己的时间。说实话,就那些题,在我往黑板上抄写的时候,心里差
不多都已经把答案想出来了。我真是害怕那份比大板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举手之
劳。因为个子小,每次给班上抄题,也都得抽掉同桌的板凳。大量的板书,长久地
举手昂头,往往累得胳膊直抖。每次虽然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情愿,可我在老
师面前却还从来不知道怎么说个不字。何况那么多老师都来找,拒绝哪一个都不合
适。

  我就这样手腕肿了消,消了再肿,悄悄地忍着。倒是慢慢地,跟全班同学的了
解与友谊,通过这叮叮当当的板书,逐渐地深化了。大家开始以各种形式潜移默化
地帮助、保护着他们的这个小小抄书匠。从排板凳、备粉笔及至擦黑板等,到后来
几乎都不用我自己动手了。我的板书在班里也被大家公认了。

  有几次,一些好心肠的同学见我从黑板上下来胳膊抖得厉害,握钢笔的手哆嗦
了好半天才能写字,执意要代我上去抄,让我歇口气。(我想这几位同学一定也是
以前在村里有过一点儿抄写历史、知道其中苦衷的)可是,往往他们上去不多久工
夫,大家伙就在下边叫唤看不清楚,抄窜了行等等,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硬把人家轰
下台来。我也只好强撑着再登板凳。心里头却象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织。

  这种抄抄写写的苦役,每到学期放假之前,便形成高峰。因为各科都要布置假
期作业,大部分都是书上没有的、待抄的补充材料。(那年月这一类的补充材料,
似乎对于“苦战能过关”是“很有必要”的。)这样的磨练多了,慢慢地我也学会
了一些消极偷懒的办法。那就是把待抄的原题在文字上能删则删,一简再简。反正
大家交作业时,是只交题号不交原题的,谁也不知道我把现代文抄成了古文给大家
做。记得有一道关于坐标系的数学题,开头有这么一句话“一艘万吨远洋货轮正在
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从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城返回广东”,这一段让我给
大家抄成了“一舟以时速60km行”。酸痛的胳膊是顾不了它是客运还是货运的。

  我就这麽着边抄边改地蒙混了这两年的光景。不知是同学们未曾发觉呢,还是
我翻译给他们的古文足够明嘹,反正大家谁也没有提出过异议,倒是对我的笔头劳
顿,深表理解。

  至于那时各科的课堂作业,对我倒一直也不是什么负担。又多少由于抄板报的
缘故,每到自习课间我把作业做完后,作业本便不再回到我的桌上,一直到第二天
作业发还时。我对此通常也不大在乎,反正不论它最后云流到谁手里,大家准会把
我的本子按时交上去的。唯有一次意外,一次真正的意外。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班里同学们都已很熟悉了。但那个时候大家对于男女有别
还是相当讳莫如深的。男女同学之间除了必需的交往,通常是不打招呼不讲话的。
我也只是在排值日的时候跟女生讲过话。

  王欣坐在我后面一排,她来自离学校最近的一个村子。白静的面庞,两条长长
的发辫,一副文文静静的装束。据她同村的男同学说,她当年是村小学里的头号人
物。这话似乎不假,这一年多来,她在各科上都挺靠前的。虽然近来显得有些后劲
不太足,但我们那里的乡下人都知道,姑娘家上了中学难免会溜坡的。彭老师、班
长和我还是觉得她在我们班里的女生中,始终是遥遥领先的。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
了。

  那是一个响晴响晴的夏日,火辣辣的太阳晒得麦收后的庄稼地里裂缝连着裂缝
。教室四周的杨柳树上,知了不停地叫着响成一片哗哗声。午休时间长达三小时,
不爱在家里呆着的同学,有的偷偷跑到水库上凫水去了,有的呆在校园内几个荫凉
的地方聊天儿。很少几个会趴在桌子上睡会儿午觉。我家里没有闹钟,中午在家里
睡觉总怕起晚了误了上课,就总是早早地到学校来。也不会跟几位住校的同学聊天
,便只好趴在课桌上。

  那天我刚跨进教室,忽然发现王欣也在座位上。我的印象里她是很少在教室里
午休的,她们村离学校只有一里路。好象我的到来惊醒了她的梦,她抬起头来看我
摆弄板凳、坐下。看她的神态似乎不象沉睡以後被惊醒的样子,我也没有在意。铺
个废纸本子在嘴边,心里一个劲儿地庆幸:班里现在只有这两个人,不会有那么多
挪板凳、翻书的噪音来干扰午休。刚准备把脑袋放到胳膊上,却听到背后王欣的板
凳挪了一下,接着,她的声音轻轻的传了过来:“志云,我想借你的数学作业看看
。”

  因为轻,听起来似乎有点颤音。我心里好生奇怪,每次数学作业,她都不比我
晚多少时候做完的呀。每次我的本子被人拿走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她把自己的作业
交给课代表的时候。而且,而且她这回直呼名而略姓,也是不常有的。我们班男女
同学之间谈话,除了同村,总是呼全名的。仅仅是男同学或女同学自己之间才免姓
的。但我并没有多加思索,习惯性地伸手从抽屉里抽出本子,反手递给了她,也没
说什么就开始了我的胳膊上的梦。

  她接过本子,随即缓缓地响起了本子翻动的哗啦声。这声音停止后,又传来了
轻轻的一声:“本子还给你。” 随即本子递了过来。

  我猛地抬起头,接过本子,不相信地扭过头往她桌子上望去。我想看看这么快
她究竟能抄些什么。

  她桌上一无所有。她大概也看出了我惊奇的表情,嫣然一笑,以往那白静的脸
颊上,映出一些红晕来。“我对了一下答案,”她仍旧轻轻的说。

  “啊”,我如释重负,语气里却不置可否。刚要继续睡去,她又说话了:“你
的本子今天写完了,你还要留着吗?”

  我一下子弄不明白这个留字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大概是指保存吧,我的作业本
向来都是用完以後翻过来当演草本废纸本的,当撕则撕,从来也不去刻意保留什么
。想到此我说:“不。”一字出口其他什么也不用说了似的。

  “那明天作业发回来后,你把本子给我行吗?”这一回的祈使句尾音略高一点
。

  我一下子很糊涂起来。她要我这用完的本子干什么?要留把她自己的作业本留
下来不就得了。“我还要当演草本呢,”我不阴不阳地说。心里仍不明白她为什么
要我的本子。

  她却还挺固执:“我有一个新本,给你用好了。”说着把一个新本子递了过来
。

  这回我更懵了,急急地说:“你自己用吧,我已经买好新本了。” 我的抽屉
里确实已经备好了明天的作业本,但我还是感到辞不达意。

  她把本子慢慢的收回去了,也没有再说什么。我倒突然觉得辜负了人家用新本
子换个旧本子的好意,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其实作业里的题目都是很容易
的。”我其实意思是想说我的作业本是不值得保留的。

  她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听声音已经趴在桌子上了。我也不再说话,开始午睡
。头枕在胳膊上,脑子里却一直在转悠着关于本子的问题,好半天也想不明白,反
倒闹出一大串问号来。后来这一大堆问号便和着知了的鸣唱把我送入了梦乡。

  这事我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借我的作业本。

  四年以后的一个暑假里,我从北京回家度假。与妹妹一道去邻村一个瘸腿裁缝
那里做条裤子,在村口意外地碰上了王欣。

  几年不见,我已经不大敢认她了。倒是她眼尖,一眼就认出我来了,还说我长
高了许多。这话倒不假,在大学里不喝红薯稀饭了,这几年我已经拔长了十四公分
。她看上去已经全然不是中学时的模样。一头齐耳的短发,原来那白静的面庞已被
晒红了许多,倒更透着精神。个头似乎没有变多少,只是看上去比以前更丰满了一
些。月白短袖上衣配着浅色的确良裤子,蹬一双松方口布鞋,肩上扛着一把锄头,
一顶草帽反背身后,很结实、很利落的村妇打扮。

  讲起来,才知道她这几年已走过了初为人妻、再为人母的旅程,爱人就是我们
以前很熟悉的一个小伙子。他曾经是另一个高中班的顶梁柱,我们那时候都知道他
的书念得呱呱叫。唯有他的班主任总是讲,他关键战役上总喜欢全军覆没。那年高
考,此话不幸而言中。因为是邻村,我知道他的家底挺殷实。她跟着他,不会受什
么委屈的,我心里这么想。

  她仰起头,很有兴致地问北京的这,北京的那,似乎我见过很多大世面似的。
不用说,我在京城念书的消息,她一定也早听说了。那年高考张榜后,我以县里第
一、地区第二的总分去了北京,四乡八邻都知道我“中了状元。”

  如果说那打扮、外表都变了的话,唯有她那眼神却还是我所熟悉的。机灵的妹
妹见我们谈得挺投机,便独自悄悄地往前走了一段,在一个房墙的荫凉里等着我。


  我们又聊了一阵当年班里的同学。她于是知道了谁在什么地方上大学,我于是
明白了谁嫁到了哪里,谁的媳妇是谁等等。末了,两人突然同时沉默下来。她打破
这种尴尬轻轻的说:“你的钢笔字,比粉笔字更漂亮。”

  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个本子的故事,低头看着鞋子在地上蹭着圈圈。这几
年我的身心都比以前成熟多了,那件事也早就想清楚了。今天老同学见了面,很想
把当年的事向她作个解释,可话到嘴边又溜了号,吭哧了半天,居然比当年更辞不
达意:“我小的时候,读不懂古文。”

  她噗嗤一笑,旋即转换了活泼的语气问我有对象没有,要不要她帮着在家乡找
一个等等。我有点脸红地不置可否地笑着。最后,她还热情地邀我有空儿去她家坐
坐、喝口水。临分手时,又换成轻轻的语调,有点自言自语地说,“船行千里万里
,终究是需要个港湾的。”我知道,这不是我范文里抄过的句子。

  要高考了,几个班文理重新分了班。有我、班长、长青、还有包括王欣在内的
骨干阵容,高二二一班成了理科重点班。班上的同学没什么大动,仅有少数几位并
入了隔壁的文科班,另有更多一些来自其他班的“主力选手”加入了我们的集体。


  彭老师摇唇鼓舌、唾沫星子乱飞地给大家鼓了一番劲以後,这个新的集体果然
群雄并起。同时我那抄黑板的劳役也便悄没声地一再加码,直到有一天,冷峻的物
理老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才急报班主任再找一个替补。于是,小杨被彭老师从作
文本里筛了出来。

  在领教了无数次搬板凳的麻烦之后,我满指望彭老师会找一个人高马大的抄书
人。可他挑出来的小杨,一下子就使我失望了。要不是他长得胖乎乎很浑实的样子
显得比我略高一点外,他的个头可能跟我是一样的。他们村离我们村比较远,他家
里的情况我只是支离破碎地知道一点。听说他在弟兄几个里排行最小,父母原来指
望是个丫头的。他父亲在外面工作,据说是个远得走乡串县,连家里的土话都不讲
的地方。但他跟我们从来也不说这些。他生得眉清目秀,五官什么都很小巧,唯独
两只耳朵又大又直地往前伸着,坐在课堂上即使睡着了也好象在竖着耳朵听似的。


  他对于语言、文字似乎有特殊的爱好。我这些年在黑板前的比比划划,他好象
都刻意地留心,还时常在课下问我某些字为什么要这样的运笔、那样的结构等等。
后来我发现他的摹仿能力特别强。不仅仿我的字,连我走路的样子也学,搞得磨破
了半边鞋子。在班里,他是个小活宝,经常悄没声地拿报上的新名词跟同学们开一
些比较安全的政治玩笑。这回彭老师让他跟我在一起抄书,把他高兴得手舞足蹈,
咧嘴笑得把两只大耳朵扯得直往後倒。但是,他还是马上就尝到了抄书的苦头。

  小杨字写得很规矩,书在班里却只念了了个中不溜。这半拉抄书的差事一上来
,就把他拖得亦步亦趋的显得有点不大跟趟。因为他每次给班里抄完后,还要一样
规规矩矩地给自己抄,不象我那样龙飞凤舞地对付自己。我坐在座位上望着黑板前
心急火燎的他,自己心里倒好象做了错事、害了他似的。

  下午放学后,我约他走在最后,两个小家伙悄悄地商议了很久,最后决定两个
人轮流登台,谁在台下就用圆珠笔垫复写纸抄录。这一着一下子解了两个人板书之
余的后顾之忧。

  这之间我也曾如数家珍地把那些删繁就简、化今为古的小伎俩一一传授给了小
杨。俩人都守口如瓶,继续糊弄着台下八十来号劳苦大众,彼此照应着一起送走了
高中最后六个月里粉墨登堂的时光。我们从此也成了最为要好的朋友,每每在黑板
前一唱一和互相给对方拾遗补缺。

  小杨抄语文范文易窜行。抄书窜了行是很忌讳的事情。要是发现得早,还可以
及时擦去重来,要是发现得晚了,同学们都跟着抄上来了,再去大段地擦、大块地
改,就会招惹众怒。我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就为这事搞得好几次冷汗直冒。后来摔打
得多了,倒也摸出个不怎么体面的馊主意,就是将错就错,圆滑过渡。把抄错的地
方稍作个别词汇修改,使语意平滑过渡下来,不到万不得已,不搞全国大串联。

  小杨的窜行,有时他自己注意到了,会悄悄地跑下来告诉我,我就在下边挖空
心思为他找过渡词。有时候却是台下同学们发觉某些地方别扭、不连贯,提出异议
。往往一核对就是窜了行。碰到这种情况,大家会不约而同地盯住我,我也就义不
容辞地上台来采取打一个揉一个的策略,迅速地在不通顺的地方作个别字词上的手
脚,告诉大家小杨疏忽了几个小词。只要不是上纲上线的毛病,绝不抖落窜行的真
相。大家伙于是跟着我手起笔落,作些小修小改,班里迅速安静下来。反正这些文
章是不要给老师背诵的,没谁会去注意哪里丢了条毛主席语录。

  就这样为小杨打了几次掩护以後,同学们对他也很信任了。小杨呢,也放开了
手脚,把这些起死回生术耍了个炉火纯青之余,还常常为我观敌嘹阵。

  他很细心,轮到我登台的时候,他就在下边紧紧地跟着我抄那些当堂变出来的
怪题。往往有时候过于求速求简,那古语不是模棱两可,便是离题千里。小杨在下
边发觉了,就会给我使眼色、打手势,忽扇着两只大耳朵示意我务必放慢汉文简化
进度,只要跟得上华主席新长征的步伐也就抓纲治国了。

  转眼间冬去春来,高考的准备也随着花开春暖而锣紧鼓密了。学校里早早地就
举行了简单的毕业考试,发放了毕业证书,好让大家全力以赴地投入高考复习。

  忽然有两天小杨都没有来上课,同学们直问我他上哪儿去了。我也正丈二和尚
摸不着头,第三天他来了,拎了一个很大的书包,很消沉的样子一言不发。

  中午放学后,我正要往家里冲刺,他一把抓起我的胳膊就把我拖出了教室,堵
在一个僻静的墙角,才悄悄地告诉我,他父亲最近落实了政策,他们家明天要举家
搬迁到三门峡去,现在跟我道个别。

  我想,三门峡大概就是那个不讲土话的地方了。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心里头
白茫茫一片。我从小到现在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严重的话别,不知该说什么好。
忽然想起来些什么,急急地问他,“那你不参加高考了?”

  他不答我话,低头拧着胸前的几颗纽扣,悠悠地数说着:“你让彭老师选我来
抄书,我很感激,也很荣幸。”我把抄书当成是被老师抓了壮丁,而他却引以为荣
!“彭老师根本就没跟我商量过。”无功受禄,比捅我刀子都难受。

  他也不接茬,继续说:“我很佩服你的书法,跟着你学了不少粉笔头上的永字
八法,你还帮我攻下了‘谅山’。”那时候自卫反击战硝烟未尽,但我知道他是指
我在黑板前帮他打马虎眼,扶持他在班里建立威信的事。

  “我知道,我这块西瓜皮不是钉鞋掌的料,错过了今年的高考,是无所谓的。
我只是舍不得咱们那块黑板和...,”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去楸纽扣了。“我走后
,你让彭老师再给你找个替补的,我的座位可以让你的同桌坐过去,你自己一条板
凳搬起来方便些。”我一下子非常感动。多么细心的小杨啊!“不要紧,要总复习
了,没有多少要抄的了,”我这样安慰着他。

   我忽然觉得应该送他个什么东西。想想手边的东西都不中意,突然记起刚发
下来的毕业证书,慌忙跑回教室把它拿了来。他见了,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
。我三下五除二把盖着钢印的半寸照片从毕业证上扯了下来。他看着我手忙脚乱,
也不阻拦,还讪讪地忘不了开个玩笑:“一看你这不在乎的样子,就知道能考上大
学。”

  我真想擂他一拳。这阵子我对上大学之类的玩笑是很反感的,班里同学谁开我
“清华大学第一排第一号”的玩笑,我都要过去揍人家一下。今天我却忍了,狠狠
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把带着纸边的照片塞在他的手里。他眼睛红红地盯着我看了很
久,又望望我手里头带着个黑窟窿的毕业证书,才紧咬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把照
片放到上衣口袋里。

  小杨就这样悄没声儿地离开了我们班。彭老师也没有再找替补,黑板前又只剩
下了我一个人的身影。

  那天我把全班同学打发走了,独自一人坐下来给自己抄,信手去左边抽屉里我
和小杨放本子的老地方抓了一下。取出来的,却是一个新崭崭的笔记本!里面交错
着页码全都整整齐齐地垫上了复写纸,一块亮闪闪的塑料垫板衬在第二页的后面。


  我呆呆地凝视着这个本子,满眼的泪水,再也没能憋回去。那本子我一直也没
有用过。但我后来给自己抄书,全都垫着复写纸。我想,我以後一定能再见到我们
的大耳朵小杨的。
  高考结束后,我最后一次应约去公社中学见彭老师,顺便把他私下里借给我的
一套高考复习材料还给他。

  天阴着,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村西边半山腰往上,白蒙蒙的雨雾卷在一起,
填满了绵延的沟沟岭岭。通往中学的小路上一片泥泞。田野里,出垄不久的秋苗绿
油油一片,正贪婪地吸吮着大地的恩赐。高中班毕业了,学校也放假了。路上没有
了汹涌的人潮,校园里也不再传来悠扬的钟声,细雨中,那座熟悉的四方院落在这
空旷寂静的田野里显得那样的孤单。
  彭老师见我把书抱来还他,怔了怔,想了想,才说,你这次看样子考得不坏,
这些东西也许用不着了。旋即爽快地接了,放回到书架上。

  不知怎的,毕业了,我好象觉得已不再属于这个学校和她的老师了似的,还完
书便显得很拘谨地站在那里,原先想好的跟老师道别的话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彭老
师呢,也似乎我不是他的学生似的,很客气地请我坐在床沿上,信口问了一下这段
日子在村里干活适应与否等家常。末了,见我有意想走,才以一种我以前从没见过
的、似乎很为难的表情慢慢地对我说:“你知道,志云,”他以前也是很少呼名而
略姓的,“你的文笔很好,这两年你的板书,给咱们班帮了大忙,辛苦你了。”

  不知怎的,听到这儿,我忽然眼睛发红,有点想哭。可是还不等我眯上眼睛,
企图掩饰一下,他下边的一番话却使我不仅睁大了眼睛,连嘴都要张开了。

  “这两年咱们班的同学们回到各自的村子里,都在传着你的名字,你的字也就
这样越传越开了。咱公社的洪书记不知怎么也听说了,有一天他叫秘书到我办公室
要走了你刚交上来的作文本,第二天他自己把本子还了回来。夸了半天你的行文构
字,才说,他最近通读了毛选五卷,认为许多论断具有现实指导意义,作了标记,
想让你帮他把标上的部分从书上摘录下来,作为他通读五卷的读书笔记。那时候你
正忙着准备高考,我就把这事压了下来,没有告诉你。”

  说着,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了毛选和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然后,非常迟疑地看
着我:“现在高考完了,你看是不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家去,抽空抄一抄?”他讲这
话的时候,已全然不再是以往在班里那种坚定的、命令式的口吻。我忽然挺可怜彭
老师的,就爽快地把这些东西抱了过来,跟老师道了别。

  窗外还是蒙蒙的小雨,地上依旧一片泥泞。

  因为是照抄红五卷,没有一词敢改敢删。我很沮丧,很悲哀,两年来在黑板前
苦心经营的招术,统统没能经得起毛泽东思想的检验。这一次的抄抄写写,成了我
有生以来最不情愿、最不顺利但却是字词量最大、抄得最苦、最最辛苦的一次。

  于是,我也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发愁的滋味。

◇写于一九九三年春,寄自美国 〈niu@scorec.rpi.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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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介绍】          
                         家用紧急呼救装置
                           
                              瞿敬贤

    最近,本地区的 Elcombe 公司和 Tel-Care Network 公司研制成功一种无线电
话紧急呼救装置。这个装置由一个特制的电话和一个可以随身携带、并可以遥控电
话机的按钮组成。

    使用这种装置,需要事先将电话的程序编好。也就是说,事先将有关的电话号
码存入电话里。也可以配合烟雾感应器、红外线防盗器、门窗磁力感应器及紧急遥
控按钮一起使用。
   当其中的一种装置被触动或感应后,电话系统会立即拨事先输入的电话号码,电
话系统会不停地拨号,直到接通为止。电话接通之后,双方可以不需要拿电话听筒
就可以通话。
这种装置适合独居的老人、妇女和行动不便人士使用。

◇写于加拿大渥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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