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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    名       ※
        ※                    ※
        ※   第 五 期 (WM94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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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海角】 菜 园 情 思         学 薇         
      【散文随笔】 哥 廷 根 的 情 调     楚 子
      【故乡情】  我 心 依 旧         傅 衍
      【作品欣赏】 无 题 (外二首)       竹 人
      【小  说】 蓝 色 星 (二)       百 合
      【醉  言】 下 海 去           孟 毅
      【诗  草】 访 彦 叔              
               ——访美探亲诗草      定 凯
      【天伦之乐】 儿 子 的 考 题       田 佳
      【磋砣岁月】 知  恩                   土  川
      【新大陆】  从实习生到雇员            
               ——“找工作”系列之三   顾华明

             征稿征订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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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名》第五期(WM9405)       《未名》杂志社出版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 总第五期      美国 肯塔基州 路易维尔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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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角】

                              菜  园  情  思

                                ·学  薇·

    母亲今天起程回国了。我久久地坐在沙发上,透过玻璃门向草坪的尽头望去,望着
母亲的小菜园,想着她的一切……

    昨天下午,母亲叫我一同去采西红柿。走进菜园,她感叹地说:“这土地多好,多
可爱,有这样一块土地多不容易啊。”仔细看看,真让我傻了眼:矮矮的一棵西红柿,
丰硕诱人的果实结得密密麻麻。母亲告诉我,从上面已经摘了六十几个西红柿了。另一
棵长得比人还高,从上到下结满了数不清的小西红柿,象一串串的葡萄,玲珑晶莹,实
在可爱。采过西红柿,她又轻轻地理开丛丛缠绕的丝瓜藤蔓,一个个地叫我看清楚,哪
些应该先摘,哪些还要再等几天。又指着一畦畦的萝卜说:“吃的时候再挖,但别全吃
了,记着留种。”她告诉我,哪里已松好了土,尽快找些耐寒的菜种栽下去;何时挖旱
芋,怎样保护韭菜过冬;明年各种蔬菜何时下种,如何栽秧育苗,牵藤搭架,如何浇水
上肥,杀虫除草。我这才明白,母亲哪是要我来摘菜。她是在向我托付她心爱的菜园,
让我知道如何耕耘,如何爱护。一股离愁别绪涌上我的心头。是的,她要走了,她要离
开她的菜园走了。

    想起五年前,儿子对我说:“妈,要能把外婆接来美国住一住就好了。”那时,我
觉得是梦话。八十岁的人了,年高远行难,更不要说漂洋过海,没有将这放在心上。去
年他又提起,使我心中思绪万千。母亲一生艰辛,饱经风霜。年青时丧夫,为抚育六个
儿女付出了一切。儿女成家以后,又对众多孙儿孙女尽心竭力。儿子是她的长外孙,出
世后不久就赶上凄风苦雨的年头,父亲不能在身边,我也因为医疗工作忙得成天不在家
,全靠外婆带他长大。她抱着外孙去参加街道的政治学习、大会小会;她背着外孙去搞
卫生、扫大街;在每月成人十九斤、孩子只有九斤口粮的年月里,她宁可自己缩衣节食
,也不让外孙挨饿。直到外孙上了大学,她还曾炖一锅肉,亲自提着步行十里到校园,
在数千名学生中去寻找外孙。有了孙媳妇和重孙女,她更是如获至宝,爱护备加,象对
外孙一样操持她们的饮食寒暖。外孙一家来了美国,母亲又时常念叨他们不能吃到家里
的饭菜。她做一些他们喜欢吃的酱肉和腌菜,一有机会就要托人捎来美国。是啊,算来
婆孙已八年不相见,彼此思念,情真意切。母亲若能来美团聚,亲眼看看她疼爱的亲人
的生活,对她将是莫大的安慰。她为儿孙一生辛劳,能让她在有生之年出国旅游,看看
这外部世界,过过宁静的生活,也了却儿孙们的一个心愿。

    经过种种努力,半年准备,八十三岁的母亲终于平安地飞到了美国。抵达的当天晚
上,飞行了近二十个小时,她仍然侃侃而谈,显得那样精神朗朗!分别数年,谁也没想
到她还是如此硬朗,精神。大家担心她是否在路途上太疲劳,她却关心外孙、外孙媳开
车来接她太受累。儿、媳、先生和我万分高兴:四代人在海外团聚,多难能啊。

    母亲乐观豁达,兴趣十分广泛,完全不像年过八旬的老人。她每天都要仔细阅读家
里的中文报刊和外孙带回家的留学生杂志。时常讲报上的新闻及趣事。有时她会说:“
唉,我怎么这么没用,来了美国几个月了,还没有学会他们一句话。”她指的是英语!
对异国的风土人情,时而赞扬,时而感到新奇。对美国,母亲的总结是“美国人很好,
很有秩序,很讲礼貌。”周末和节假日,全家经常外出采购或游玩。母亲腿不方便,不
论在商场或游乐园,儿孙们均用轮椅推着她。她也很喜欢去郊外野餐烤肉,第一次以后
就说,她已知道怎样烤了。

    辛劳了一生,母亲勤劳的习惯不减当年,成天找事情做。劝她不要做,她会很不高
兴,叫大家不要把她看得那么老!有时会冷不防与我先生抢着端重东西,让我们感到不
放心。她竟然会对身高一米八的外孙说:“那个东西太重,你不要动。我来拿。”刚到
时,甚至还说她可以帮着推割草机修草坪!大家总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她罢休。到后来
,整理过期的报纸、收叠刚烘干的衣服,都是她做了。

    今年春天,我们在屋后的草坪上开了一个小菜园,准备种一些中国蔬菜。从那以後
,她一天多次出入其间。我很纳闷,她每天清晨六时左右起床,到菜园干什么?她一辈
子生活在城市,从没见她务农。她只是年青时看见过邻居种菜。自己曾在屋后空地尝试
过。日久方知她每天在菜园里要做很多的事:除虫、除草、施肥、浇水等。小菜园逐渐
成了她的天地,成天叮嘱孙媳妇采购各种菜秧。她觉得我们都不懂,除了偶尔叫帮帮忙
,不要我们插手。是啊。我虽然拿了几十年手术刀,却不知如何去治理菜园。家里别的
人,也都没有务农的经验。

    初春,幼苗生长缓慢,她精心浇水上肥。新芽终于出土了,发了几个芽,她每天都
要数一数。哪根嫩苗不翼而飞,哪里还要补苗,她都清清楚楚。随着精心照料和雨露滋
润,小苗肥壮起来,菜园绿得诱人。夜间贪食的小动物和清晨的鸟雀会跑来咬坏玉米和
幼苗。她每天傍晚用袋子将玉米一穗一穗的包起来,清晨又将袋子除去,像对孩子一样
细心照料。瓜藤慢慢长了,伸向四方。我们搭起棚架,她嫌不够好,又用长长短短的木
条,左右支撑,小心翼翼地将藤蔓牵引到妥善的位置上去。除了刮风下雨,白天她总爱
呆在菜园里。理藤、除草、松土、匀苗、补种、加肥、浇水,老是忙不完。她嫌先生用
水管喷头浇水太猛,自己用洒水壶一壶一壶地浇,惟恐伤害了她的绿宝贝。她清晨进菜
园,待阳光普照大地时才进家门。中午又要去查看有没有菜苗缺水卷叶,有没有松动的
棚架。夏日傍晚,常常可见母亲和她八岁的重孙女一起在菜园中忙碌。远远望去,在夕
阳的余辉里,是那样的宁详动人。

    谁能相信在她的照理下,一个小小的菜园,会获得如此丰硕的收获?瓜棚上垂下来
的丝瓜黄瓜浑圆饱满,瓠瓜丰满硕大,西红柿累累成串,玉米昂首屹立,大小青椒自由
自在挂在叶间。瓜叶藤蔓,郁郁葱葱;阳光映照,嫣红黄绿;蜂蝶环绕,一片兴旺。去
菜园欣赏那勃勃生机也就成了家人的一大乐趣。邻居们也对许多中国蔬菜好奇,前来观
赏。整个夏天,我们几乎不需要购买中国蔬菜。小菜园就是一个现成的新鲜蔬菜场。丰
盛时,还不时送些给朋友。

    母亲常常把刚摘回家的新鲜瓜菜给儿孙们看,引起一片惊叹与欢呼。先后登上餐桌
的有黄瓜、韭菜、瓠瓜、西红柿、丝瓜、豌豆苗、各种青椒、萝卜、旱芋、乃至红薯等
等,近二十样之多。鲜嫩的黄瓜,清新爽口,百吃不厌,重孙女最喜欢。青椒炒回锅肉
、蒜苗炒盐煎肉、青椒炒肉丝等都是地道的四川菜,香味四溢,引人垂涎。丝瓜西红柿
汤面,美味无穷。大家无不称赞母亲带来的美好享受。儿孙高兴,母亲心里更甜。这小
小的菜园,带给了全家很多欢乐,也是母亲自己愉快的小天地。

    夏末秋初,一年转眼过去。和以往一样,不论在哪个儿女家,母亲都挂念别处的儿
女子孙。她非常喜欢在美国的生活,也挂念国内的亲人。大家希望她能长住,在美国安
享晚年。但毕竟是八十四岁的人了,从医疗保健考虑,我们也难以挽留。母亲开始准备
回国了。她一边继续照料生长中的菜园,一边又为菜园的明年操持。她精心地安排选晒
各类这里买不到的菜种,一一给我交代,再三嘱咐我要仔细保管……

    此时此刻,望着草坪圆桌上一小盘一小盘晾晒的菜种,望着小菜园里的茂盛枝叶,
我的心充满思念之情。母亲应该已经在高空飞行了。她将回到她辛勤了一生的那块土地
上。那里有众多她抚育过的后代。他们敬爱她,等待她的归去。母亲说过她还要回川北
的老家,去看看老家健在和逝去的亲人们。然而,这海角天涯还有她挂念的亲人,还有
一块她挂念的土地。母亲会思念我们,更会怀恋她的小菜园。

    看着小菜园,我好像又看见母亲出没其间。她把对儿孙们深切的爱永远地留在了这
块小小的菜园里。


【散文随笔】

                               哥廷根的情调

                                ·楚  子·

    哥廷根位于统一后的德国中部,哈兹山脚下,是一个充满情趣的古城。依我看,这
里也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每每电视天气预报节目的气象云图上,哥廷根常常处在晴区
和雨区的交界。这样,是雨是晴,各有各的猜测。周末时自信乐观的人们毫无顾忌地将
活动安排在野外;悲观者自然缩在家中,等待着不下雨的后悔。早在几百年前,教会就
选中了这块地方建立早期的大学,最初只有神学,以后渐渐办起了哲学,数学,化学等
学科。据说,二战后期盟军反攻时,德国只有两座城市免遭战火劫难,一是海德堡,另
一就是哥廷根。所以,至今徜徉在哥廷根的街头,仍能体会到其古老学风的蕴味。这里
的大部分居民是学生,多少年来这里没有什么工业,纯属一个大学城。在如今工业极其
发达的德国,这也是这里的学生为之自豪的地方。
 
    哥廷根有许多名胜古迹,也流传着许多趣事,无不带有一番罗曼蒂克的情调。在古
老城区的边缘有一座高斯和韦伯的雕像,是学校为纪念曾在哥廷根大学任教的大数学家
、物理学家高斯而建。高斯端坐着,右手持卷,左手抚膝;韦伯站立在其师身旁,仿佛
在聆听着其师的谆谆教导。从整个雕像上,你可以体会得到当年这些学者的风采。有趣
的是,每当我从这座雕像经过时,总可以看到高斯的左手被人放上啤酒,可乐瓶之类的
东西,显得颇有一番融古至今的情趣。

    在另一侧古城墙的外围有一座简陋的小屋依然保存至今,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俾斯麦
克首相当年就读于哥廷根大学时的住处。因他多次违返校规,被校方定为不规距的学生
,禁止他住在城内,他只好在城外找一小屋住下。当时他在大学里的学业不佳,但在政
治上却颇为活跃,以至后来出任威廉皇帝的首相。俾斯麦为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强盛,特
别是为德国法律体系的建立作了不朽的贡献,这也是人们保留那座小屋的缘由。

    其实,在哥廷根最为有趣的,也是哥廷根人最喜爱的并不是这些有名人物的纪念碑
,而是矗立在老市政厅广场上的一座无名放鹅女的铜像。它是在哥廷根大学建校不久,
由校方所建。铜像的底座处在一个近一米深,直径四米的水池中,底座约有一米半高。
放鹅女站立在这样一座底台上,显目又耀眼。女孩身穿长裙,右手提一只硕大的鹅,左
手环抱一只篮子,低头俯视着,似在与鹅群会语。传说当年校长选了这样一个题材的雕
像可是用心良苦,鹅即寓意着在哥廷根大学读书的学生。所以至今每当人们站在雕像前
仰望这位放鹅女时,正是处于鹅群的位子,无不感觉到漂亮可爱的放鹅女正在倾说着什
么。而她手中的那只鹅是如此的硕大,高仰着头,张着嘴,脖子鼓着,仿佛在呱呱地叫
喊。那付神气实足的样子,暗示着哥廷根大学学生毕业时的形态。因为在当时,德国的
大学还是寥寥无几,能从这里毕业并拿到博士文凭,便是出类拔萃,前途无量了。也就
是在这座放鹅女的铜像树立后不久,有些大胆的学生完成传统的博士毕业典礼之后,在
朋友和同学们的簇拥之下来到这里,爬上水池边,跳上底座,把亲朋好友赠送的鲜花呈
献于放鹅女左手的篮中,并拥抱她给她以热烈的亲吻。此事不久,被当时的市长得知,
此人迂腐保守,觉得此举颇为伤风败俗,故下令禁止学生们亲吻放鹅女。于是激起了哥
廷根学生的义愤。学生们联名向法院控告这位市长,于是法庭公开审理此案,并以学生
们的胜利而告终。而那位市长由此被罢免,灰溜溜地离开了哥廷根。就这样,这个来之
不易的浪漫传统一直保持至今。学生,特别是在读的博士生们所向往的并不是那正正规
规地头戴博士帽,身着博士服面对校长、长辈们的严肃场面,而是在朋友同学的热烈欢
呼的气氛中爬上雕像,献上鲜花,尽情地亲吻那位漂亮宜人的放鹅女。所以经历数百年
,这位放鹅女在长年累月的哥廷根大学学生的厚爱中成为了世界上被亲吻最多的女孩。
此外,学生们也有了自己的语言,常常会听到有人发问,您吻过放鹅女了没有?或是,
您什么时候吻她?这即意味着发问人是在关心你的学业情况。

    哥廷根大学分为两学期,每学期有十天左右时间校方举行考试授予博士学位。所以
每到那时,老市政厅广场上的热闹场面时时都吸引着我。那样的气氛,那样的浪漫情调
恐怕是一生难忘。只可惜我已是磋跎岁月,到如今这把年纪已不容我再有机会去吻这位
可爱的放鹅女了。但那番渴望之情使我每每看到人们在那里庆祝的场面,禁不住要掉下
泪来。


【故乡情】

                              我  心  依  旧

                   ·傅  衍·

    迫不及待地打开家信,掉下一帧微微发黄的黑白照片,背景是国庆节的灯笼和那巨
型的塑像,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微侧着脸,举起手臂。是我吗?我想,那应该是我七
八岁的时候。妈妈给我梳的羊角辫上系着淡紫色的丝带,嵌着银线,让小朋友们羡慕不
已。衣服上玩球的小狗和裤子上的几何图形依稀可辨,记得我穿的是浅绿色的小花褂和
深蓝底带白色图案的裤子。深蓝是庄重,乳白是典雅,我爱蓝白组合,从童年到少年,
一直到青年。照片上的我,似曾相识,勾起如烟的往事……

    那时我很受老师的宠爱。我上的小学在妈妈工作的郊区,班里只有我是城里孩子。
妈妈总是把我打扮得漂亮整洁。还没上学我就背唐诗,爱唱歌。进学校后我一直领舞、
领唱,功课在班里名列前茅,又热心各种活动,同学可喜欢我了。每天,背着小书包蹦
蹦跳跳地去上学,常有同学出其不意地塞给我零食——有时是一包蚕豆,有时是几个荸
荠或红薯,还有次是一瓶鲜羊奶。有时干脆到同学家,爬上桑葚树,吃的满嘴发紫。

    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十二岁那年结束了。那一年野丫头回到了城里。我舍不得那捡过
麦穗的田野,舍不得任我蹦跳的林中小道,更舍不得泪水涟涟的老保姆。城里的学校功
课紧,要求高,我从不敢懈怠,也顾不上玩了。一晃好些年,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到大
学,一下子我就这么长大了。师范学院毕业前夕,我忽然冒出个念头:何不去哪个乡村
中学教书,从此远离喧嚣尘世,在恬淡宁静中生活。

    现实总是和理想相左。后来,我去了一家四星酒店当翻译。高跟鞋敲出都市忙碌的
节奏,我又从领班一路做到经理助理。灯红酒绿难以消磨对田园诗生活的向往。在一片
混混噩噩的众生相中,更觉得小乡村民风纯朴。于是,有一天我跨上摩托去探望已近九
十高龄的老保姆。乡村也在变。郊区现在种花,据说是“一万不算富,十万才起步”,
本田、铃木王在路上飞驶,大家穿得比我还时髦。昔日的同学都已拉家带口,但乡音依
旧,还是那么热情,华丽的衣着盖不住往时熟悉的朴实。

    再后,便迷迷糊糊走出国门。记得去办签证时,我暗暗希望最好过不了关,只要对
亲戚朋友有个交代就成。哪知命运阴差阳错,签证的图章就盖到我的护照上。我从福州
一路哭到香港,再哭到东京,带着妈妈足以填满世界的担忧,在冰天雪地中来到美国。
头几个月,我经常想,若有人送我一张机票,我愿意抛弃一切,空手回家。徐志摩诗云
:“我挥一挥衣袖,不想带走一丝云彩”。我想,徐志摩是浪漫,而不是想家。常有人
来劝慰我,时间长了就好了。天晓得,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我仍然梦里不知身是客,夜
夜依稀在江南。

    收回思绪,我打开一本相册,把那帧发黄的照片夹在一张不久前拍的彩色照片旁:
同样微侧着脸,羊角辫变成了披肩发,背景也不再有大灯笼和巨人塑像,异国的土地上
,我在阳光下微笑,笑里有一分无奈,几分自信--“细思量,没有过不去的关”。放
好照片,顺手在空白处写下:再回首,我心依旧。


【作品欣赏】

                           无  题 
            
                          (外二首)

                     ·竹  人·

                    风在众山之间
                    牧一群白云

                    山盘膝坐在河边
                    胸前还挂着那枚古钟

                    河看着两岸快速退去
                    想象入海还有多远

                    我在海的另一头焚诗
                    等听到这一片水声已是深夜


                            五行新说

                    你自无极来——
                      敲一身瘦骨叮当如高原迎风的枯木
                      既不能为秋意染红
                        晚霞轻轻擦过便自燃为一场无名之火

                    ——你当回归泥土
                      灰烬中竟寻不出半寸涅磐的金
                      只遗失一段未了的情
                        于身边抽刀不断的水


                              七  彩

                    始于阳光下流浪的肥皂泡
                    常被谎言拿去制合身的外衣
                    这当今成人世界的唯一缺憾
                    如今只活在标本盒里的蝶翅之上


【小  说】
      
                              蓝  色  星 

                  ·百  合·

    〖续上期〗那些天,我反来复去想了很多。黄忆侬的信,最初给我的是震惊,然后
便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恍惚,还有一定程度上的好奇。林涵,这个离开人世一年多,却在
我的幻想和思念中一直存活着的男人,一个我描绘不出具体形象却经常无声对话的男人
,一个已占有了我全部情感三四百个日日夜夜,我本以为会永远与我俱在的男人,竟已
有妻女!这么说,他曾有过的世界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孤独?可为什么在电脑通信和电话
里,他给我的感觉总是那么孤独,以致于电脑上他写给我的每一个字,电话里他的每一
丝声音,都让我又怜又疼?我发现,我对这个我本以为很爱的男人,却一无所知。我爱
他的什么呢?


    去年感恩节,约翰去欧洲讲学还没回来,我去导师家过节,然后又去朋友家聚会,
回来时已是凌晨两点多。梳洗完,便三点了。给林涵打电话,没人接。没在家?我心里
希望他去哪儿过节了。玩得太兴奋,躺下后,怎么都睡不着,辗转翻侧了两个小时,只
好爬起来打开电脑。汉字IRC上没几个人,挺无聊的,退出来后,没事找事地给林涵
送“TALK”指令。没想到,他竟然在!他说他从没节日,无处可去,便到办公室工
作。半夜十二点左右,他想回家。走在路上,开始没碰到任何人,只有他自己单薄的影
子,飘飘晃晃在脚下白皑皑的雪地上。雪踩在脚下,“吱吱”地响。他说他看着嘴里呵
出的气在眼前凝成白雾,觉得透心地冷。后来,却看到一对美国人带着一条大黑狗从身
边慢慢跑过,他们都穿身红色运动服。他站在那儿,怔怔地看他们远去后,竟不知不觉
地走到湖边,踏着厚厚的冰,到了湖心。天上圆圆的一轮月,洒着凄凄远远的白色,使
得湖的四周,有种青青的雾感。他说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死,因为没有什么,没有什
么人值得他活下去。但他不知怎么死,湖冰太厚。他就在湖面上走啊走啊,直到每个毛
孔都被冰住了,他才回到办公室——他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去。他说他知道开了锁推开
门,看到屋里一片黑洞洞的那一霎那,会使他绝望得疯狂。他说别人过节时,他总在办
公室,总比往常更发疯般地工作,为的是心里没空间让自己体会那种孤寂。

    电脑前的我,早已泪水盈盈。他是这样的孤单啊!心疼得我,双手颤抖着,总是打
错字。“林涵,林涵,不管你是谁,我愿意在这样的夜里和你在一起,让你不再有这般
孤独的时候;让你在这样的夜里,因为有我而有温暖,哪怕只有一夜……”我心里无声
地许诺。我扭头扫一眼窗外,看到的是厚厚的积雪在黑暗的夜幕中反射着清晰可见的白
光。这样的时候,外面该是彻骨的冰冷吧?可怜的林涵,让人心痛的林涵!如果,如果
此刻林涵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把他温柔地拥进怀里,让他的头,贴近我的胸前。

    “回家吧,这么晚了,我知道你太累了,回家睡一会儿,好吗?”我恳求他。

    “不想回去。怕回去。我没家。”他说。

    “你太累了。你不是刚告诉我你从昨晚就没睡吗?三十几个小时了,你受不了的,
回去休息,听话。”

    “不,我宁可呆在这儿。”

    “林涵,你孤单吗?你是不是很孤单?”

    他好久没说话。我好象看到他很苍白的样子,寂寞落落地看着我。“林涵,林涵,
你说话啊,你在吗?”我的手在键盘上敲着。

    他敲了一行乱码。

    “林涵?”我问。

    他又敲了一行乱码。擦掉后,再敲出的还是乱码。

    “林涵,我知道你累了。如果你不想回家,我在这儿陪你。你不要说话了,光听我
说,好吗?”

    我挑些我自己觉得轻松的事情讲给他听,直到上午十点。我的肩已酸得抬不起来了
,手也不听使唤。“林涵,已是白天了,回家睡觉,晚上我再陪你,好不好?”他答应
了。从那以后直到约翰回来,每天凌晨两三点左右,我就开始通过电脑和他说话,上午
才睡,有时打字太累,便打电话。早就不选课了,工作是帮教授处理数据,所以,这样
的作息倒也没什么影响。


    可现在,却又冒出他的前妻!当然,我并不在乎林涵的以前,只是不明白,如果有
妻女,他为什么会过得那么孤单?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黄忆侬的信里,把
他描绘得那么冷酷、自私。如果这是真的,我能否接受这样的事实?能否允许自己承担
一种幻梦破灭的感觉?对自己问的问题越多,越觉得一切甚为不真实。我强迫自己去想
林涵,夜静更深时,强迫自己象以前那样去想象他,可我什么也想象不出了,就好象我
那么多日子苦苦追忆的只是一片空白。是因为黄忆侬的信陈述了我想象不到的事实,还
是我对林涵的感情本来就是我孤独幻想的天性的产物,是多年来徒劳地为自己寻找一种
理想的感情支撑点的寄托,随时间流逝,它会象海边的沙器一样,被抹平、消失?

    一切开始荒诞不经起来。我已不是幻想和做梦的年纪,竟编出这样一个美丽凄艳的
故事来欺骗自己?而且,就这样把自己骗下去吗?我必须对自己有个交代,也让林涵对
我有个交代。心静下后,便给黄忆侬回了封信,告诉她我想见她一面。


    那是今年五月中的一个星期六,我开车去新泽西。从我们这个宾州州立大学所在地
的小镇开车到黄忆侬所在的新布朗斯威克,需四个半小时的车程。现在想想,那天没出
车祸,真算幸运。因为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总在想,想林涵,想黄忆侬。“等
我,”林涵的声音分别是那么清晰,那么恳切。林涵缠满绷带的头和绷带下露出的那缕
黑发,在我面前不停地晃着,同时,我心里也总拂过他冰冷的手。还有那雪天的墓地,
那方盒中没有份量的他……。而他的前妻,黄忆侬,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从她的信
里,觉得她是个既浪漫又软弱,既敏感又独立的女人,在一定程度上,她也爱林涵,不
然,她不会成为他的妻子。可是,她现在怎样呢?林涵的死,给她带来的是什么?

    照着黄忆侬给的地址,在菲尔普斯街,我找到一所浅灰色的不算大的房子,不起眼
地座落在一街差不多同样格调的房子中。屋前不大的草坪,修剪得很整齐,过道两边,
开着浅黄和粉红色的月季。门前吊着白色的塑料秋千,几盆万年青之类的绿色植物,大
小有致地摆在墙边。一串蝴蝶形风铃在屋檐下“叮叮当当”,更添几分静谧。

    我伸出手,却犹豫着不敢敲门。在那一瞬间,又觉得一切不真实了,仿佛置身于梦
中。特别是那风铃的“叮当”声,更使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却多了几分少妇的成熟和稳重的女人站在
面前。不用说,是黄忆侬。

    “百合小姐,请进。”她把我让进客厅,自己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请喝
茶。”她端给我桌上已准备好的两杯茶中的一杯,“我算算这时候你差不多该到了,所
以,先泡好了茶,省得太烫。”

    我一下子便觉得这是个很体贴的女人,不免有些喜欢她了。她身材高挑,可能比我
高半个头,穿着素雅,椭圆形的脸不算漂亮,但是恰到好处的五官,给人一种温和接近
和信任的感觉。客厅收拾得很整洁明快,却又很温馨舒适,反映着她的性格特点。

    我无话可说。说什么呢?究竟想从她这知道些什么?这些天来在脑子里反来复去想
的那么多问题,一个也问不出来。我知道自己的面容很僵硬。

    我们都沉默着,好象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气氛很压抑。我来干什么?我为什么要
来?我一遍一遍无声地问自己,渐渐地,整个人在一种绝对的不真实感觉中慢慢漂浮起
来。然而这种漂浮却很沉重,仿佛背触不着地,胸口却又被什么很结实的东西压得紧紧
的,使我几乎窒息。我想大喊大叫,想放声痛哭。

    “百合小姐,想看看林涵的照片吗?”黄忆侬的声音,象是从海底浮上来似的,遥
远、飘渺。

    “唔——”,我下意识地答应着,不知她问的什么,也不知我答的什么。林涵,谁
是林涵?哦,林涵,林涵——

    黄忆侬起身离去。不一会儿,她回来了,在我旁边坐下,递给我一本红缎面的《结
婚证》:“这是我和林涵的《结婚证》,上面有我们的登记照。这是我所有的,也是唯
一的,林涵的照片。”她抬眼看看我,又补充道:“也没丢,毕竟是个纪念,无论怎样
吧。”

    我麻木地接过,又机械地打开。黑白的林涵和黄忆侬,看上去都很不高兴,很不情
愿地盯着我。林涵,这就是林涵?这个看上去瘦削、忧郁的男人?顿时,恍惚的梦感消
失了,那痛,又尖锐地从心底涌过。可是,为什么我没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我
从没见过他的面,但我毕竟想象追忆思念了他一年多,可是,此时此刻,为何依然如此
陌生,如此突兀?“如果这一切从此崩溃,那么你曾经是我的谁?”在黄忆侬给我的信
里,她曾提起这首歌,是张承志的中篇小说《北方的河》里的歌词。我看过这篇小说,
印象很深刻。你曾经是我的谁?在人生的不少日子里,我们都曾这样问过我们相识的人
,特别是那些我们深深爱过和恨过的人吧?那么,林涵,你曾经是我的谁?林涵,你曾
经是我的谁?

    现在的黄忆侬和照片上的她,外貌上好象几乎没什么改变,不过是现在的她,很沉
稳,很圆融,而那时的她,有些惊恐未定的样子。

    “黄忆侬(女),1964年6月20日出生,林涵(男),1960年3月12
日出生,申请结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准予结婚
,发给此证”,那上面的黑字说。一个红色的大圆戳赫然盖在那儿:济南市历下区人民
政府。日期是1988年11月24日。

    林涵,他不仅仅是我想象中我爱的男人,而且曾经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和他们的
女儿的父亲。虽然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他本来就不是我的什么人啊!
但是,我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林涵,对我来说是某种程度的虚幻,而对黄忆侬来说
,却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过的。当然,我无法衡量我的得失和她的得失。

    “请喝点茶吧,”黄忆侬轻声地说。我慢慢地喝着茶,低头看着杯底沉淀的金褐色
茶叶片。温温的茶入口,是种略微苦涩的沁人肺腑的清香,可是,那种虚若梦幻的感觉
怎么也挥之不去。我怕这种虚无的漂浮的感觉,它总是使我缺乏依靠和安全,使我把握
不住我所有的日子,任凭自己象一叶无舵的扁舟,在尘世的风浪里,毫无目的和方向地
漂流。

    “你女儿——,”我想起他们的女儿。

    “哦,我先生带她去纽约的朋友家了,明天下午才会回来。我想他们在场我们谈话
会不方便。”她有些略带无奈和愧疚地笑笑。

    你先生?我没问出声。这么说……

    “喏,这是如凡的照片。只是一部分,她的照片可多呢。”黄忆侬带着所有母亲都
有的那种自豪和眩耀,微笑着递给我一本白色大蘑菇封面的影集。

    如凡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集中了林涵和黄忆侬的优点。她的脸型象母亲,
是那种椭圆型的,鼻子象父亲,典雅挺拔;眼睛象母亲,大而圆,眼角上挑,不笑也笑
意盈盈;嘴巴又象父亲,唇薄却不失丰润。这个小女孩的眉眼手足间,无一不散发着天
真烂漫,快乐活泼的气息。这是一个被抚育得很成功的孩子,应是黄忆侬的功劳吧?

    “她是个很美丽很健康的女孩呢。”我由衷地称赞道。

    “是啊,这孩子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在那些日子里,她几乎是我所有的精神支柱。”


    那些日子,应该是有林涵的那些日子吧?

    黄忆侬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接着说:“现在想想,那好象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
事情。可那时,我真的很绝望。我是个在父母宠爱中长大的独生女,大学毕业后便在大
学教书,男朋友对我也好得不得了,可以说一直很顺利。所以,在和林涵之间的一切开
始后,我束手无策,不知该怎样度过每一天。特别是婚后,守着那样一个不爱自己的男
人,又要准备做母亲,精神上的折磨和肉体上的不适加在一起,使我觉得如同生活在地
狱里。林涵来美国后,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便从此结束了。可名义上,他还是我的丈
夫,我的孩子的父亲。我的个性,也不允许我在追求了几年浪漫理想的爱情之后,对我
自己宣布我的失败。尽管我心里明白,梦想的东西,在林涵把我拉近他的身体的那一霎
那,就已不复存在。孩子是无辜的,她是我的心血,我必须让她活得好好的。我强迫自
己不垮下去。如果没有孩子,那样的日子会杀了我。”黄忆侬笑着摇摇头。她的声音一
直很轻缓,很平静,大概是大苦大悲后一种超脱吧?是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能力在一
段时间之后,从容不迫地面对已经过去的,当时却觉得无法摆脱的伤痛?都能心澜不起
地去回忆、讲述那本是刻骨铭心的故事?


    夕阳迟疑着西下了。透过落地玻璃门,可以看见屋外所有的花草,都浸染在黄昏的
朦胧光辉里。可我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还一个也没有。

    “黄小姐,对不起,我今天必须赶回去,时间也不早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怎样
来了美国,又怎样和林涵分开的?”

    “家里有的是地方,你可以明天再走。否则,路太黑,很危险。”

    “没关系。我想回去。”怎么可能呆在她家呢?回我自己的地方,我或许会冷静地
想些什么,想想我自己,想想林涵,想想黄忆侬。

    她也就不再坚持。“好吧,让我三言两语地说完吧。林涵来了美国后,我就搬回父
母家住,直到来美。那些日子的艰难,你可以想象,多亏我父母帮着照料如凡。林涵走
后很长时间才来了一封信,说了些他在美国的情况,好象那时如凡已经出生。在信里他
告诉我,在美国生存也是件很艰难的事。他念比较文学,要看的书很多,而他的英文并
不是很好。再加上当做助教,忙得喘不过气来。他说精神上很苦闷,也很孤单,无法和
美国人交流,更谈不上进入美国社会和文化。可既然离开中国,也就不想再回来。他的
信里写的尽是他自己的情况,对于我和孩子,没有问起。”

    “孩子差不多半岁时,我给林涵去信说起来美的事。无论我们夫妻感情如何,孩子
总得有个父亲,有个完整的家。我只为了孩子。林涵也倒痛快,不久便寄来了I-20
表。我们的护照、签证都办得相当顺利,前后只花了两个月时间。走前,父母希望把如
凡留下,我不肯。尽管我知道他们会很好地照看她,可我希望孩子在一个完整的家里长
大,否则,我为什么要出国?我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只期望林涵在异国他乡独自呆了
一年之后,会有些改变,会珍惜我一些,珍惜这个家。特别是如凡,她是个多么可爱的
孩子啊,我想他见了自己的骨肉,总会有些天然的亲情和柔情吧?”

    黄忆侬看看我,笑笑,可有丝苦苦的意味,掠过她的嘴角。她喝了口茶,接下去:
“林涵去纽约机场接我们。在我见到他的那瞬间,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他比在国内时更
憔悴落魄,更苍老。他头发又乱又长,胡子也没刮,穿件灰不啦叽的T恤衫和脏兮兮的
牛仔裤。我无法描绘他见到我时的表情。漠然,愧疚,无奈,沉重,等等,好象所有这
些方面的表情他都有。当我把已熟睡的小如凡放进他怀中时,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痛,
很痛的样子!如凡闭着眼睛,胖胖的小手,一只举在肩上,一只塞在红红的小嘴里,长
长的睫毛垂在粉粉的小脸上,简直是个小瓷天使!可从他的脸上,我没看见我所期望见
到的亲情和柔情。”

    “从纽约到雪城的四、五个小时,林涵几乎没说什么话,我也找不出话说。他想得
也算周到,车上放了个借来的婴儿座。如凡在后座上睡,我坐在林涵旁边,不时地看他
一眼。他好象只聚精会神地开车,盯着前方,皱着眉。看着外面陌生的土地,再看看身
边这个是我丈夫的男人,我更觉陌生。我预感到事情不会象我想象得那样,林涵不会有
什么改变。那时若有‘不该来’的念头已太晚,所以我也就干脆不想了,闭上眼睛休
息。”

    “你也许想象不到,林涵竟然把我们母女安排在离他几条街之隔的另外一个公寓!
他说他已三个月前和一个已工作并有绿卡的上海女人同居,那女人希望他离婚。他说他
并不爱她,但是没绿卡将来找工作要困难得多,特别是念文科的。他说我们本来也没什
么感情,我跟着他也不会幸福,不如分开,对谁都有好处。他会给我们生活费,将来若
找到工作,也不会不管如凡,但是如凡认不认他为父亲都无所谓。他说他接我来美国,
并不是要圆这个家,他从没觉得有家,他只是为我做点什么,因为内心深处他有时会觉
得愧对于我。那么多人想来美国,证明美国还是好,虽然他自己尚未觉得这样。”

    黄忆侬停住,看看我。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她说的林涵和我所知的林涵是一个人
吗?

    “那时,我……,”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她又平缓地接下去:“我知道我
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尽管我至今也说不清林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无法挽回
什么,也没什么可挽回的。日子很艰难。情感上不说,生存都难。他每月的资助只有八
百,给我四百,可是,我还得养孩子!也奇怪,人也没什么过不了的日子,到什么地步
便会想什么办法了。除了自己,我没有别人可依靠。我先是在家帮别人带小孩,钱不多
,省着些,也凑合着够我和如凡的吃住。每次给家里写信都哭,但不愿让父母担心,只
告他们我过得不错。一年后,邻居搬进一个来雪城大学做博士后的人,我的命运有了改
变。”

    她对我笑笑。从她的脸上,我看不出别的什么。是因为那一切太遥远了吗?奇怪的
是,听她讲林涵越多,我越觉得林涵陌生。甚至连黄忆侬都随她的故事遥远起来。

    “他是个很沉默,也很老实的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只会工作。这可能是他博士学
位都拿到了却还没女朋友的原因吧。住在一个楼里,总有碰面的时候,因此也渐渐熟络
起来。他有车,周末带我去买菜,有时也带我和如凡出去玩。我呢,也请他来吃饭。时
间长了,发现他是个很可靠、很让人依赖的人,特别是他真心实意地喜欢如凡,如凡也
挺粘乎他。有时看他把如凡抱在腿上,认真地给她讲连环画,我觉得心里很温暖,很有
家的感觉。半年后,一天晚上他又来吃饭,饭桌上问我:‘让小如凡做我的亲女儿,你
觉得怎样?’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是哭,连来美国的第一天晚上孤零零地抱着如凡看林
涵离开都没这样哭过。结婚后,如凡进了幼儿园,我白天在学校修英文课,晚上就陪如
凡。我先生周日的晚上也常去实验室,只有周末全家才轻轻松松地出去玩。结婚前,林
涵偶尔还打电话问问有什么事要他帮忙,我总说没什么事。他每月送支票来,所以至少
每月还能见一次。其实,他和那上海女人在一起过了半年就分开了。他那样的性格,和
谁在一起能过得来呢?婚后,他就不再打电话。我先生说如凡现在既然是他的孩子,也
就再没必要让林涵养,况且林涵那么点钱,连他自己都不够用呢。我打电话把这话告诉
林涵,林涵也没说什么。从那以后,他就不再送支票了。又过了半年多,我先生在‘约
翰逊公司’找到了份很不错的工作,我们便搬来新泽西。除了有时在电子杂志上看到林
涵的文章,再也没听到他任何消息。”


    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捧在手里的茶也早已凉透。我想知道的,我已知道了吧?
知道这些又能怎样呢?

    黄忆侬起身去开灯:“百合小姐,我去弄点晚饭。”我刚要张口说不,她对我摆摆
手:“别,你说什么也得吃点东西再走。很快,都是现成的。”

    她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着。我突然觉得很乏,很困惑。她说的这些,会对我有
些什么作用吗?从此后,我就不会再思念再幻想林涵吗?

    又想起一个问题:“黄小姐,为什么在林涵的一篇小说中写他妻子死于难产?”我
走进厨房:“我知道文学作品不一定非要和现实一致,可有的人,有些时候,它也会是
现实的反映。象我自己,写文章时常写自己,写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喜怒哀乐。林涵写
的那些故事不一定真实,但我发现他文章里表现的那种绝望的孤独,也许是他自己内心
世界的真实写照吧?”

    黄忆侬边切菜边说:“我也不明白。在林涵的好几篇作品中,都写他的‘妻子’死
了。你看到的那篇说死于难产,有篇说死于车祸,有篇说死于溺水,还有篇甚至说在山
上野炊时被蛇咬死。也许,在他心目中,所有的女人都不可能做他妻子,因为他不爱,
也没有能力爱任何一个女人,象他对我说的那样。所以,他就让她们在做他‘妻子’的
最初就死去吧?”她头也不抬地说。

    那他遗留下的那写满我名字的纸片……?我什么也没说。

    大概是觉察到我的沉默,她放下刀,在围裙上擦着手,稍带歉意和同情地看着我说
:“我想你是不愿接受我告诉你的所有事情的,是不是?因为你很不情愿你的幻想破灭
。但是,我还是想说,林涵他不值得……。以前,我曾和他表妹谈起过他。她在耶鲁大
学念书,一直对我很关心。她说,有一次林涵在一份很有名的电子杂志上发了篇小说,
写的是他‘妻子’怎样在海边溺死,而他又是怎样的心碎和怀念,以至于后来他再和任
何女人来往时,总无法释然,总也摆脱不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无
奈,因此他只好孤独地守着对‘妻子’的记忆和思念,永远过着落落寡合的日子。林涵
的文笔很好,我想你也知道这点。他表妹说好多人看了,都以为是真的,特别是好多女
孩,给他发电子信件,有的表示同情,有的劝他‘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也有人说愿意和他认识,建立某种感情。当他把那些‘毛遂自荐’给他当‘续弦’的
信件转给他表妹看时,她笑他‘很会编故事骗别人的眼泪’。他真的很会编故事,看他
写的东西,如果我不是心里总试图把故事和林涵本人联系起来的话,也会感动得流泪。
你也是通过他的作品认识他,对他产生这种感情的,对吗?不是我残忍,故意地破坏你
对他的想象,而是……太……不值。靠一个人的作品或和他在电脑在电话上交谈,能完
全了解这个人吗?特别是,能付出这样的感情吗?百合小姐,你觉得你做的一切很实在
吗?”


    回家的路上,不时有车从身后驰过,或闪着刺眼的灯光从黑得看不到边的前方疾驶
而来。我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更无力告诉自己此行是否应该和值得。只有一个问题在脑
子里翻来复去:我爱幻想中的林涵还是林涵爱幻想中的我?

    林涵,你曾经是我的谁?我又是否曾经是你的谁?

94年9月7日完稿于PSU  ——为CH


【醉  言】

                                下  海  去

                                ·孟  毅·

    下海去——,下海去啦——!

    熙熙攘攘中,匆忙的男女老少擦身而过,沙滩海浪影子也不见。我忍不住拉住一个  
  问:都下的什么海?

    我一定象鬼节晚上出笼的妖魔,给盯着,怪怪的,半天才听说:做生意去。

    怪不得人家说十亿人民九亿商,做生意也这么大气派。这年月,念书人穷折腾,想
捧个饭碗都不易。这辈子甭想和那个诺什么奖沾边了,下去做个“知识商人”,没准还
能发财。

    腿还没全伸出去就给拦住了:你想做生意?有钱吗?没有。有东西卖吗?有书,不
卖的。有关系吗?有!都是穷书生。不成,你玩儿去吧。

    这腿都伸出去,也不退了。人流一卷差点儿站不住,眨眼过来个有福相的,扶了我
一把:老弟想必近视,何苦受此风寒?不该,不该!此话怎讲?就冲你那顶帽子。瞧,
哪个财神的头是方的。

    我还真糊涂了。唉,老弟你真蠢。你们这种书呆子,遇事又是找理论根据,又讲究
动机效果,又要有良心,又要事事周全完美,还怕……,他只留了个背影,还是福相十
足。底下的话没听清楚,象是说这一犹豫,钱早给人家赚走了。

    海水贼咸。这一趟只怕是发财未成身先死,腌的。

    不对,我愣着干吗?别白白给腌着。我得有神仙指点迷津,好去找热心帮我赚钱的
人。

    这不,那慈眉善目的来了:

    你听过俺无畏吗?就是发明“老鼠会”的那个俺无畏。没听说过?当年我们的头儿
牙哥帮俺无畏打江山,杀遍天下无敌手。现在就是牙哥派我们来救象你这样的人。

    你做梦吗?美梦,大的,象白日做的那种。俺无畏是美国的梦。你要?好!

    你有朋友吧?有熟人吧?那太好了。我们牙哥最喜欢热闹。都来,都来。

    你信教吗?不要紧,你信我就行。我们都象信教一样热情和虔诚,都来帮你。

    都来了?来了就好,我们都帮你。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时间,只要你发财。

    我更糊涂了。不嫌我没钱,也不嫌我戴帽,还只要我发财?准是大白天做的那种什
么来着。那要我做啥?

    不要做什么。你知道吗,俺无畏那儿东西可多了。我们都一家人了,你就用吧,你
的朋友熟人也用。他们用,你收钱。你还教他们去救他们的朋友,象我们救你一样。

    我的妈呀,这“老鼠会”敢情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友好地变成敌人?说是让朋友们甘
心情愿地帮我“替”他们发财。

    世上有这么可爱的海。

    我啥时醒过来?


【诗  草】

                                访  彦  叔

                            ——访美探亲诗草

                              ·定  凯·
                        
          一九九一年十月十日来美探亲前姐弟还乡赴川北甘溪沟访文彦叔。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日写于肯塔基路易维尔市。

            (一)                (二)                (三)

          夜半风雨骤            彦叔闻客来            儿媳爱亲人
          山城暑气收            心喜笑颜开            待客特殷勤
          雀鸟檐前叫            邀我上二楼            前山玉米甜
          晨光花上流            品茶抒离怀            后屋蔬菜新
          翠姑绍明来            一别四十年            隆隆手磨响
          邀我甘溪游            人变事已改            铿锵瓢勺声
          弟侄五六人            死者骨半朽            酸菜豆花粥
          车行乐悠悠            生者头尽白            肉香黍酒醇
          北岭云雾飞            忆昔叔年少            开窗陈盛筵
          南峰插天秀            英俊有仪彩            欢笑满中庭
          炊烟起农舍            翰墨承家传            尝尝家乡饭              
            黍稻绿田畴            精算会理财            暖暖游子心
          小桥恋流水            眼前清矍翁            席罢叙族谱
          柳荫慕钓钩            银须胸前摆            亲人更觉亲
          高岩悬藤萝            共叹非改革            留影作纪念
          山裂走猛兽            相见实难再            赠物表深情
          停车村校边            身边有三子            阵阵山风凉
          步履过山沟            个个都成材            冉冉日西倾
          坡陡互扶持            大儿种庄稼            此别将去国
          赤足涉溪流            二儿忙在外            何时是归程
          草深迷细径            三儿营园艺            临行情依依
          枝低攀人头            衣食聊可赖            执手万叮咛         
          团团竹丛风            孙子上小学            但愿人长久            
          隐隐露层楼            教育优父代            万里共月明


【天伦之乐】

                               儿子的考题

                               ·田  佳·

    下班回家,没喘口气,儿子兴冲冲跑来,给我出了个考题:

    想象你被困在一个海岛上的原始森林里,周围古木参天,青藤盘绕。吃人的妖魔正
一步步向你逼近,已经可以感到它凶狠的气息。你手无寸铁,根本不可能与妖魔抗衡,
也不可能在林子里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你知道森林里有一条唯一的逃生之路,可是你
却无法看到路在何方。不愿束手待毙的你该怎么办?

    听儿子一口气说完,给那紧张气氛罩住,真叫危机四伏。这不明摆着没路可走,死
定了吗?

    这下子完了。看来我只好举手投降,任妖魔宰割。正想大喊一声:拿笔来,写个遗
嘱!儿子诡秘地眨一眨眼,补上一句:这考题的答案非常简单,保你一根毫毛也不损。
错过了,一定会想狠狠地踢自己一脚。

    转了一圈,我还是在深山老林里,妖魔的腥气还在,说不定是一秒一秒地更浓烈。
我只好向儿子求救。

    无不得意地,他说:停止想象。

    喘过口气,腰酸腿软;灯下,饭菜喷香。这不,孤岛,老林,妖魔,都到九霄云外
去了。

    活是活过来了,轻轻叹一声,老了,跟不上天天长大的儿子滴溜溜转着的脑瓜子。
现在人家十岁,再过几年呢?

    我还在想象。


【磋砣岁月】                        
                                        
                                  知    恩

                                 ·土  川·
                                        

    去过四川,到过川北的,都知道大巴山里的苦。儿时听到大巴山的一首民谣,就再
也没有忘记:“尖尖山,二头平,茅草棚棚笆笆门,酸菜馍馍葬死人,要想吃到干饭耶
,万不能。”

    然而,苦难的生活却没有磨灭那世世代代的善良。
        
    批林批孔那年,贫农启东老头的房子年久失修,一角开始有些倾斜。老头找到新来
的知青:“老黄,请帮个忙。”山里人识礼,对知青都冠以“老”字。老头要写份报
告,请生产队批准上山砍棵树来做支撑。

    报告大概是作了干部的手纸。几个月后,启东老头还在等待队上的回音,房子却快
塌了下来。不得已,老头自己上了自留山,砍了一棵树回家。

    这下可闯了大祸。第二天,启东老头就被铐进了“学习班”,罪名是“破坏植树造
林,干扰农业学大寨”。批斗关押了半个月,直到借齐了二元五角罚款,才被放回家。

    回家的当晚,大家偷偷来看望。就着灶堂里的火光,启东老头虔诚感慨地说:“老
黄,共产党对我们贫下中农硬是好哦。你想想,如果我是个地富反坏,我哪里还回得了
家?”


【新大陆】

                 从实习生到雇员

                          ——“找工作”系列之三

                  ·顾华明·

  实习(internship)是毕业生寻找工作的重要途径之一。对于想在美国
找到第一个工作的中国留学生,实习更是获取实际工作经验的关键。许多公司对实习生
不提供任何经济报酬,实习生希望从实习中得到的是:1)相当于一、两门课的学分;
2)实际经验,以帮助自己在公司找到对口工作,3)实习结束时,能从实习生转成正
式职员,或,4)一封肯定自己工作能力、工作态度和待人接物的推荐信。很显然,后
两点是实习的真正目的。但遗憾的是,很多人的实习结果是仅得到几个学分而已。

  我是两年前从中部一所普通的商学院的商业管理硕士专业毕业。毕业典礼以后的第
一个星期一,便开始在一家规模不小的证券公司的投资银行部工作。半年后便幸运地从
实习生直接“转正”。在朋友建议下,总结几条切身体会,与正在或准备在美国公司找
工作的朋友交流。

  (1)避免在最后一学期才开始做实习。我是来美国后才改行学商。商学院一般要
求学生一学期修四门课,四个学期完成全部课程。第二学期注册前,我做了两个重要决
定:一)第二,三学期各多修一门课,第四学期只修最后两门课,以便有足够的时间找
工作;二)第三学期开始做实习。我的个人经验是,RESUME应该在最后一个学期
开学以前就准备好,并开始着手联系工作。提前一个学期做实习可以在毕业时增加半年
的工作经验。与上一届毕业的那些在最后一学期才开始实习的同学相比,这半年的经验
是不小的优势。我从第三学期开始,每周实习三十小时,并于第四学期开始正式做非全
日雇员(part-timer)。这样,我一毕业就被录用为雇员。

  (2)避免做“助理的助理”。由于实习公司通常对实习生没有经济责任,主管经
理往往把实习生交给办公室的其它人或给他自己当助理(秘书)。实习生成了助理甚至
成了“助理的助理”,做的多是复印、数据输入等简单差事。一个学期下来,连主管经
理的面都没见过几回,根本谈不上留下来“转正”。我当时一开始也是照例被分去帮证
券经纪人助理的忙,做些杂事。一两周以后,我主动与主管经理接触,并直接跟他要项
目。项目要到后,我尽全力以第一流的质量完成。经理很快对我这个实习生有了新的了
解和评价。

  (3)适当采用“心理战术”。实习开始前,公司提出可以给我三个学分,但我没
有要。当时我有两方面的考虑:首先,我的课程早已安排好,我有把握通过修课完成正
常的学分要求。多三个学分只是成绩单上的一个意义不大的数据。相反地,如果我不要
这三个学分,那么这实习就成了名符其实的“义务劳动”,我在心理上占了优势。在美
国谁都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你能让经理充分了解你的能力,同时他又觉
得应给你的“义务劳动”予以补偿,那么在实习结束时,你至少可能会得到他非常有力
的推荐,而不只是给一个简单的实习评语,象对待一般实习生一样把你打发走。我当时
实习的分部没有对我非常合适的工作,但经理竭力向总部推荐(这是后来我的老板告诉
我的),使我得到去总部面试的机会,并最终顺利被该公司投资银行部录用。

  (4)找到合适的推荐人。中国留学生找工作的一个劣势是缺乏强有力的推荐人。
很多人只是在写个人简历时才开始仓促上阵,找几位相对熟悉的教授作为推荐人。我当
时所在的商学院,有一位教金融的资深教授。他曾在美洲银行和联邦储备银行任职,在
本州工商界深孚众望。很多同学都想让他作推荐人,但很少人为此作出努力。我在第二
和三学期接连选了那位教授的两门课,并与他建立了较好的关系。后来证实,他的名字
出现在我的推荐人栏中,对我被雇用帮助极大。在我的推荐人中,还有一位是本州著名
的社会活动家。他拥有自己的报社,同时在当地的电视,电台有他的专题节目。我来美
后不久,在一偶然的机会与他夫妇结识,并有幸建立了亲密的友情。我老板对我面试以
后,曾与我这个推荐人长谈过,他为我一个普通中国留学生能有这样出色的推荐人而感
到万分惊讶。我们每个人都会迟早在这一块新大陆上建立起自己的社交圈,诸位不妨尽
早有意结交一些对自己将来“仕途”有助的“伯乐”(mentor)。

  (5)面试的技巧。任何一个空位,都会有很多应聘者。从学历到成绩,大家都符
合要求,不少竟争者甚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在面试时所作的全部努力就是尽量使对方
了解我的能力,确信我比其他人更胜任这份工作。完美无缺的成绩单固然会给人留下印
象,但美国人的印象里中国学生成绩都是全优,没有例外的。面谈更重要的是让对方了
解你的实际工作能力,你的为人处事,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譬如,我面试时不经意
地告诉对方自己几年前带着45美金来美上学,靠周末暑期打工交学费的经历。我还尽
量发掘有共同兴趣的话题,和他大谈美国篮球现状,对美国职业和大学篮球队,足球队
如数家珍。结果效果很好。

  上述几条完全是个人经历,并不一定适合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只是希望对正在找工
作和准备找工作的同学有所启发。祝大家顺利找到理想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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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的话◇

  一个人编一期杂志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编杂志。还是老人家说的好。当编辑的,
看来是要不怕坐牢(凳子),不怕丢乌纱帽(仕途经济),不怕和老婆离婚(just
kidding)。但正是广大读者和作者取阅、来信、来电、来稿,给了我们最好的
支持和鞭策,成为《未名》杂志能以为继的动力。月前,一读者在电话里留言,告诉我
们他每期《未名》都看,非常喜欢,并指出了一个排版上的小错误。编辑们很被这位读
者的厚爱和认真所感动。《未名》有了这样热心的忠实读者,我们所作的一切努力,就
值!在此,我们特向这位《未名》的未名朋友致敬。在家靠父母,办杂志靠朋友,在大
家的帮助下,《未名》会愈办愈好,愈办愈易。这样,开头那句话就会变成,一个人编
一期杂志并不易,易的是一辈子编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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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名》杂志征稿征订启事

   思乡的游子,总希望有自己的一片文化园地。一群不甘寂寞的人心血来潮,
 《未名》杂志由此而诞生。

   《未名》杂志为中文综合刊物,旨在联络乡情,交流信息,互相帮助,共同发
 展。《未名》杂志现为双月刊,上半年逢单月出版,下半年逢双月出版。《未名》
 印刷版将免费赠阅,电子版(不包括封面封底)将由网络发送,也可通过无记名文
 件存取获得。  

   我们诚请各方人士不吝赐稿,内容不限,将特别欢迎文学艺术作品。我们感谢
 订户的各种信息反馈。来稿来函请寄《未名》杂志编辑部,或通过电子邮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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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名》杂志电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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