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波吃鲤鱼》


原题:〔故事会〕莲波吃鲤鱼的故事(正版)
副题:选自海内珍本不甚了了真人掇《鲤鱼传灯录》
日期:帝元二二一六年二月六日(公元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六日)


  如今咱帝国这网上,革命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武斗,有风月帮的大打出
手,斗争进行得出火如荼、纸船明烛照天烧,把癞皮狗打得流花落水。文攻,则有
鲤鱼国师的帝国新春赛诗会,作品层出不穷,一浪高过一浪,把王八蛋打得无处躲
藏。此外,诸多散手豪杰、江湖大侠,也无不闻声前来,一齐呐喊助拳。好一派“
万众一心除祸害,团结起来打过网老鼠”的空前盛况。就是好啊就是好!

  在这一片大好形势下,也不是没有阴暗的一面。有少数东郭先生和唐僧一类的
糊涂虫,对革命形势不理解,对落水狗、中山狼、毒蛇却大发慈悲之心,对革命运
动看不顺眼,好了伤疤忘了痛,站错了立场。此外,那王八蛋本是莲波豢养的哈巴
狗,见大家这里合力痛打落水狗,犯了“打狗没看主人”的狐疑。所以,莲波便不
顾一切跳出来大开和稀泥故事会,妄图转移革命斗争大方向。为了让大家继续顺利
地全力以赴地参加打过网老鼠的革命活动,国师决定自己出马,独挡莲波的故事会
与她和稀泥玩儿,其余广大帝国同胞不妨接着赛诗出场。

  下面,就请听国师讲《莲波吃鲤鱼的故事》,有道是:

    平地春雷响,国师来上场。
    究竟谁吃谁?还须听端详。

  话说当日天柱折、地维绝,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姑苏城,最是红尘中一
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城里住着一家乡宦,夫主甄姓,嫡妻封氏,性情贤淑,深明
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也推他为望族了。夫妻二人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
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
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莲波,年方七岁。

  俗语有云:“国清才子贵,家富小儿娇”。这莲波自小就是父母掌上明珠,就
甭提多受宠爱的了。由于膝下无子,尽管小莲波粉妆玉琢,两口儿无不把她当男孩
儿来养。一任她调皮捣蛋,越墙偷桃,逐狗追鸡,与街坊一班顽童打闹。小小年纪
便满城落下了个“母大虫”的绰号。

  那一日炎夏永昼,小莲波的父亲在门前闲坐,莲波也正巧从野地里与一帮顽童
打闹回来,小脸儿还红朴朴汗晶晶的,便偎在父亲的怀里吃冰梅梅。这时见街前乱
轰轰一片,不知有什么热闹事儿。原来,只见那边众人围着,簇拥过来一位假痴不
颠黑凛凛堂头大和尚,口里还哼哼唧唧念着几句言词道:

    万里红霞锦背高,
    肩头上轻负着蓬莱岛,
    翻身犹恨东洋小,
    大虫怎么吃得了?

  这甄先生不免听得有些半明不白的,心下正犹豫疑惑,那黑头大和尚便来到了
他门前。看见他抱着小莲波,那黑头大和尚便大笑了起来,随即对甄先生道:“啊
呀,施主!你这手里抱的不正是俺那千年风流冤孽么?你把她抱在怀里作甚?”甄
先生听了,只当是疯话,也不睬他。那和尚还说:“舍与我罢!舍与我罢!以免他
日累及于你后悔。”这甄先生就有些不奈烦,便抱了女儿撤身进屋去。那黑头大和
尚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
    莲花空对雨丝丝;
    好防波澜油锅上,
    便是锦鳞羽化时。

  甄先生听了,不免心中有些犹豫。正意欲问这和尚的来历,但只见那和尚干笑
了两声,口里不停地说着:“妙哉!妙哉!”也不回头就朝大街另一头走去,众人
轰然,也跟着围观看热闹去了,转眼不见踪影。甄先生这时心中自忖道:“这个人
必定有些来历,该试问一番,也好知道其个中玄机,如今悔之晚矣!”

  这甄先生发了一阵痴想,也就不再掂记此事。只是后来家里娘子听隔壁邻居说
,那日那黑头大和尚去后,众人跟至泰娘桥上,突然一道红光,咕咚一声,众人还
没看得清楚,那和尚便渺然不知去向。大家都以为和尚掉水里去了,但桥下波平浪
静毫无痕迹。如此怪异之事,一时传遍了整个姑苏城,闹了个家喻户晓。甄先生听
说,也只是独自感叹了一回,想不通此事的凶吉,渐渐的就忘了此事,不再把它放
在心上。

  大约一个多月后,那一日也是合当有事。甄先生过去的一位旧相识在本城为官
,常坐船去乡下点视。这日却不知怎的,回来时趁便向渔户买了些新鲜活鱼,还送
了一些给甄家。其中有一些青鱼、鳜鱼之类,甄家娘子便把它们拿来养在水盆里。
大约都知道下面上砧板的命运,这些鱼毫无疑问都很仓惶不安地在水盆里游来游去
。其中只有一条生龙活虎的大黑鲤鱼,却似乎毫不在乎,安然地在里面活蹦乱跳,
得意非凡,还不时眨巴眨巴着两颗铜豌豆大小的乌黑黑的眼睛,瞅瞅在盆边观看的
小莲波。

  那几日,小莲波本来比较老实,因为前些时候,误食了一只蛋白发生过突变的
王八,要不是赶紧送医院抢救了一回,差点儿没要了她的小命儿。后来虽然命给保
住了,但这几天却还没缓过劲儿来,精神还是有点萎萎的。但小莲一看见这条圆滚
结实的大黑鲤鱼,脊背上一道金黄的花斑,还飘着两撇胡须,只觉得十分可爱好玩
儿,乐不可支,大有庄生临渊羡鱼的意思,不由得一改几日来的病容,旧态萌发,
仍然淘气调皮,要惹一惹这条鲤鱼玩儿。

  于是突发奇想,把手伸进水里,要去抓鲤鱼的鳍。却不想这大黑鲤鱼劲儿还不
小,莲波手一滑,大黑鲤鱼鱼尾一摆,扑嗤一声便从她那小手上挣脱,还把小莲波
刚换上的新衣服溅了个透湿。莲波顿时气得傻了眼,一看这招不灵,恶恨恨的就又
出一更损的主意。于是连忙气急败坏地回里屋,找来奶奶用过的眼药水瓶,灌上镇
江出产的老香醋,直对大鲤鱼的张张合合的嘴巴灌去。只是没想到,那大黑鲤鱼却
毫不介意,把它全吞了下口里。游回转过身来趁莲波在边上再装眼药水瓶没留心的
当头,把口里的醋朝她喷了回去。不偏不歪,恰好全射在莲波的眼睛里,小莲波哇
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甄家娘子听见女儿哭声,便从里面出来,一看小莲波这惨状,心里便明白了八
九分。一边赶紧抱着她用凉水洗眼睛,一边语重心长地哄着她说:“转眼你就又淘
气!这鲤鱼可是千万惹不得的,要是上回那王八你逗逗它还成,这下你知道学乖了
吧?好,别哭了,妈妈呆会给你作红烧大鲤鱼吃。”

  晚饭的时候,莲波乖乖地坐在桌边,眼睛还是红红的,倒是越发的显得水灵灵
。不一会儿,那条大黑鲤鱼被放进油锅里,滚了几滚,仿佛还在畅游似的。很快,
大鲤鱼就红烧好了,端上了桌子摆在莲波的面前,那大黑鲤鱼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
地动着,似乎象一个狡猾透顶的家伙,正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但那双铜豌豆
大小的乌黑眼珠,却依然冒着恶狠狠和自以为得计的凶光,直楞楞地盯着莲波。

  这时,莲波心里不由得一惊,四目相遇,犹如触电,一如利比亚那位狂热帅气
的卡扎菲上校和他的美丽的小护士,一个忘了手里不是玫瑰,是黑枪;一个没觉得
面对的是手枪,只当是玫瑰。小莲波也忘了那只不过是一只盘中的黑色大鲤鱼,当
此时,所谓千年一次的感觉正在心中冉冉升起,眼眸中那跨越世纪的投射也漫漫荡
开。莲波红红的樱唇便慢慢向那条大黑鲤鱼张合着的大嘴靠了过去……

  刹那间,屋里一片红光耀眼,仿佛辟天裂地一般的声响。只见那条大鲤鱼一跃
,腾在空中,唰地一声浑身鳞甲全部变作片片黑羽,双鳍伸展开来,顿时化作一副
长翼。甄家夫妇吓得目瞪口呆,正慌乱中,只见这只大黑怪鸟刁起莲波,便冲开屋
宇,向天际飞去。

  姑苏城中有一得道高人,那日正在与弟子在讲坛上论道,突见天边一片异象,
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抬头一望,只见那大黑鸟正从城中升起,抟扶摇而上九万里
,双翼如垂天之云,略一翻动,下界便括起十级黑色旋风。老先生望而长叹曰:“
此鲲鹏也,今日有此眼福,便死也无憾了!”

  莲波这时慢慢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这只黑色大鹏的翼肩,举目
四望,只见长空碧蓝,昆仑泰山渺若沙泥,远处,一轮红日迎面奔来,万道霞光四
射,一阵浩瀚空灵的音乐声正渐渐回荡环宇……


Copyright (C), A.D. 1999 (D.H. 2220) by Xiaoyu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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