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题〉诗并序》


原题:〔七言顺口溜〕鲤鱼国师漫题诗
副题:采自未完成传奇小说《莲波梦鲤记》
主题:毛老头儿评曰:胸中狂涛巨澜,笔下缤纷斑斓,不谛诗仙再世。
日期:帝元二二一六年二月二十日(公元一九九五年五月十日)


【序言故事】

  斯坦福太庙正殿前草坪,鲤鱼国师正吃完午斋,懒洋洋地靠在那尊罗丹的《加
莱义民》青铜雕像边闭目养神。头上一片丽日蓝天,微风阵阵吹过,甚是惬意非常
。鲤鱼国师伸了伸懒腰,不免有些昏昏然的意思。

  正朦胧恍惚之间,鲤鱼国师仿佛觉得有人轻轻站到了跟前,遂睁开了一双乌黑
黑的铜豌豆大眼,定神一看,啊,不是别人,原来是毛老头儿。

  “你这臭小子正躺这儿高乐哪!难怪满太庙找遍了都不见踪影。”

  “啊,原来是主席驾到,有失远迎。”国师抚掌而笑,起身坐正,“也不先派
人通告一声,人家七品芝麻官尚有奴才鸣罗开道,何况您这主儿这么大一前朝‘风
流人物’。快坦白交代,是什么风把你这魂儿吹美国这疙瘩来了啊?请甭客气,随
便坐地。”

  毛老头儿也不答话,就势盘腿在草地上,面对国师席地而坐,先向四周环视了
一番,漫不经心缓缓地说:“这庙倒真是漂亮,比我当年就读那一师不知好看多少
倍,操蛋!哥们当年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力把这美国也给解放过来,要不然,你这斯
坦福太庙也是咱无产阶级的了。”

  国师相视一笑,并不答话。毛老头儿顿了一顿,“其实我到了好几天了,本来
一大帮人都要跟来,我好歹全挡了回去。这都什么事儿嘛,我只是私下溜出来看看
你这位老朋友,又不是来找尼克松作国事访问,要那么多随从干嘛!这帮人无非是
想沾光跟着出来看看西洋镜,真是土得掉渣儿!”

  说着,又从兜儿里掏出一支“大雄猫”给自个儿点上,吐了个烟圈,悠悠地飘
呀飘呀。国师一瞧就乐了:“好嘛,这下可不,连李志绥和小吴也没法来干预你一
天抽几支了!没想到你丫挺的如今依然老奸巨滑、鬼计多端!”

  毛老头儿无不一副得意的神情。又怡然自得吸了一口:“前几天你有雅客来访
,我没敢来打搅你。我那手草书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怀素尚不到家,你们几位那儿
又是诗又是画又是书的,还去博物馆考证古画玉器,我哪儿敢瞎掺和。所以自个儿
先溜赌城视察光屁股美国妞儿去了。”

  鲤鱼国师笑道:“你瞧,这没人跟着的日子不是也挺自在的不是?无论你怎么
变修或是按如今的说法就是搞资产阶级自由化,也没人来管得了你不是?怎么样?
是不是又在那儿后悔当初没把美国给灭了?要不然,这些光屁股美国妞儿还不都进
了我们无产阶级的文工团不是?”

  毛老头儿会心地一笑,然而话锋一转:“好,先不谈这个。前几天我去了一趟
许都,在你曹丞相那儿去玩儿,夜来与他青梅煮酒,对坐高谈,纵论天下古往今来
诗坛霸主。我说算来数去,也就只有我和他的诗可以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了。谁知这
哥们儿竟长叹了起来,说是‘咱们也别太自我感觉太良好了,现今英雄辈出,各领
风骚,后生可畏呀!’。最后说是有你鲤鱼国师的诗,天下的诗都得扫进拉圾桶了
。我一听就急了,沿瞅着上回我们还投梦替你改《鲲鹏天》来着咋几日不见我们就
这个这个成这德性了?他说你最近写了一首七言顺口溜,简直了不得。所以,这不
,咱实在忍不住,从许都一回来便马不停蹄登门求教来了,倒想见识见识是个啥东
东,把咱们一向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曹丞相都搞得都威风扫地。”

  “得,这曹丞相的消息倒满灵通的嘛!”鲤鱼国师道,“是不是把原来住北京
办事处那位中央情报局的杰克·露易斯给策反去当了双重间谍?不过,对您这哥们
咱也不必相瞒,Well,是有这么一首来着,那是前几天写来准备编进传奇故事
《莲波梦鲤记》去的,这不是还忙得没来得及动笔嘛,迟早也会发表的,何须劳动
您的大驾亲自来要!”

  毛老头儿立马来了劲头:“哇,这么说来还不只是一首诗了!这《莲波梦鲤记
》又是什么的干活?我听说过庄周梦蝶,怎么又来了个莲波梦鲤?你那意思是不是
莲波作梦变成了一条黑鲤鱼,醒来后犯胡涂闹不清是莲波梦见自己变成了鲤鱼还是
鲤鱼梦见自己变成了莲波?你这儿新鲜事儿满不少嘛!”

  国师一听就急了:“你这都是哪儿罕哪儿哪!你没见俺那一篇《莲波谈诗》的
独家专访啊?那里面早安排下了一伏笔,那记者说是第二天还要采访国师,顺带把
莲波写给国师的《鹧鸪天》词送去。这《莲波梦鲤记》无非打算把这事编进去,让
莲波把那记者给麻翻,然后自己女扮男装成慕容三公子,可是这人神道殊,她又去
不了不是,所以只好投梦冒充帝国通讯社记者去采访鲤鱼国师,然后这里面不就可
以生出一篇故事来嘛。”

  老毛听罢,欣然点头:“原来如比。好构架,这里面可是不知道又会杜掇出多
少骊篇艳章来。亏你这小子满脑袋花花肠子,没什么你杜掇不出的!”

  国师叹道:“知我者,毕竟主席也!你想啊,《莲波谈诗》只不过借来骂骂那
个不要脸的混帐王八蛋玩儿而已,这莲波出了七律诗,我得借另一篇正经回赠一首
不是?这《莲波梦鲤记》就打算写来将这首七言顺口溜流传出去。顺带在故事里还
会将这王八蛋变成莲波的一只癞皮哈巴狗,说不定再编出个曹丞相来打这不说人话
的王八蛋的脊梁一闷棍哩。你说好玩儿不好玩儿?”

  毛老头儿转念一想,又对国师说道:“嗨,好倒是好,你也不嫌麻烦!不就一
首顺口溜嘛,你也不嫌兴师动众竟要编进故事中去流传?我看你这纯属吃饱撑的!
依我看,你不如就这样发行出去算了,也不至于落入腐儒一般的俗套。空说了半天
,你是不是还是先让咱拜读拜读如何?莲波那《七律·无题》,曹丞相先给我看过
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一小妇人无所事事在闺中的伤春之作,无论如何不
值得你编一小说来回她。你不觉得这有些小题大作?”

  国师脸上似乎有些不快,说:“操,不就是闹着玩儿呗。你就会每次来扫爷们
的兴!”一边说着,一边将诗稿扔了过去。

  老毛赶紧接了过来,定神细瞧,仿佛来回看了好几遍,突然一拍大腿,高声叫
了起来:“妈的!真他妈的盖了帽儿了!绝!曹丞相所言不差,我看哪,除了脸皮
厚的和不知天深地浅的,后世怕没人敢写七律了!憾矣!想来吾唯恨哥们和曹丞相
生不逢时,不然,定来拜于门下以师事之,如今只得望洋兴叹了!国师可谓胸中狂
涛巨澜,笔下缤纷斑斓,不谛诗仙再世。岂止诗仙、诗圣,依我陋见,阁下足当‘
诗皇帝’之尊号。”

  国师脸上顿扫刚才不快的神情,颇有点自鸣得意的样子谦虚了起来:“主席过
奖,主席过奖。随便写两笔而已,要不怎么叫《七顺·漫题》呢。话说回来,上次
你和曹丞相投梦帮咱的那句‘几番扇破蝴蝶梦’,我还得谢您哩!要不要我山呼一
声万岁,祝您老人家万寿无疆啊?我可不是开玩笑。”

  老毛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你这不是又来气我?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但你
这诗写得好,哥们那怕位尊天下呢,也得对你附首称臣,你这倒过来,咱怎么担戴
得起?再者说了,你若再来气我,哥们心里不安,回头从纪念堂的水晶棺里翻身爬
了起来,把全国人民吓着了,你小子可吃不了可兜得起?”

  “得得,就算哥们没说还不成。”国师依旧一脸不愉快。

  “嗨,真他奶奶的好诗!”看那意思,老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还是
依我的主意吧,赶快拿出去发行传世要紧,就这顺口溜,能比他妈一百部小说半打
红楼梦都强!别画蛇添足给遭贱了!”

  过了一会儿,老毛将诗稿递给了国师,问:“你知道唐三一这个人吧?”

  国师一乐:“哟嗬,怎么着?还掂记着人家对你的大作胡乱指手画脚?想搞阶
级报复啊?”

  “瞧你这说的!”老毛也不高兴了起来,“咱至于吗?就他那点蚍蜉撼大树、
苍蝇叫嗡嗡,我理都难得理丫挺的。不过嘛,你放心,当然这厮也逃不了最后的惩
罚,我上次跟老阎说好了,等丫挺的阳寿完了以后,回头一定让丫进吃屎地狱,永
世不得翻身。我说这主儿,无非是想知道你的应对之策,你没见人家成天想跟你见
个才气高低?连把过去那些说咱哥们的那些老粪都搬出来晒来了,这不,这回又跳
了出来,发起骚性,写一爱莲诗,酸不拉叽的要证明自己是什么一‘绝唱’,您倒
好,蔫一边什么屁也不放!”

  “我都不急你替我急什么?”国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让人家‘绝唱’
去不成哪?你也以为我真要跟丫去争莲波这‘红颜知己’呀?笑话!你不是刚读了
哥们儿那七言顺口溜嘛,难道没品出点儿什么味儿来?我等心在三界之外,岂为凡
念俗思所动。当日也只不过是要逗一逗唐三一这老癞哈蟆玩儿玩儿而已。不过,你
瞧,这小子如今不能自拔,你我且看他如何泛酸难道不也是挺好玩儿的么?”

  毛老头儿道:“那是,反正你小子也是不善之辈,阴谋诡计不比我少,我何须
杞人忧天。”说着,掏出一张纸来,递与国师,“这是曹丞相让我转交与你的他写
的七言顺口溜,说可以附于你的顺口溜一并传世。这哥们原来只会写四个字四个字
的诗,前些时候不知发了哪路神经病,学起七言来,还专门请了大观园里的宝姐姐
作家庭教师,这几日正挨那儿恶补七律哩。这不,刚学了蘅芜君的《咏蟹诗》,特
喜欢这‘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一句,一时兴起,针对唐三一的爱莲
诗,也写了这首《咏癞哈蟆》的顺口溜。”

  国师有点不满地嘟囔起来:“我就知道这哥们就会瞎掺和,他这诗太臭,如今
这世上学理工搞科学的又多,没人会信还魂作诗的事,回头人家还不都当成俺的诗
来念,这岂不是想败坏俺的一世诗名!好,看在当时二位帮咱一句的份上,咱这次
就恭敬不如从命罢。哪来的这些麻烦!下不为例啊?”

  老毛说:“这么讲也就很够意思了,我也就算不辱使命。于今就此别过,国师
好自为之,多多保重,三劫之后,你我重返邶邙山赫曦台相会再谈。”说罢,一阵
清风,飘然而逝,顿失所在。

  鲤鱼国师一惊,醒将过来,发现只是南柯一梦。手中却凭空多了一纸诗稿。只
得顺手抹了抹口中流出的哈拉子,回首四下观望,见到处依旧一派暖洋洋“桃花似
水柳如烟”的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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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顺诗正文】

 注:七言顺口溜,简称“七顺”。

   《七顺·漫题》          【附录】莲波《七律·无题》   

   回首巫山云归迟,             夜梦阑珊乌栖迟,    
   依稀犹见缱绻时。             何如重见落花时。    
   平吞沧浪三千里,             君行朗月三千里,    
   独揽芬芳百万枝。             我在清风第一枝。    
   前世已勘楚王梦,             昨日争知来日事,    
   此心仍笑宋玉痴。             今生却愧往生痴。    
   长虹在手凭挥洒,             波心黯自芳华尽,    
   无处烟霞不是诗。             桥下残春袖底诗。    


   《七顺·咏癞哈蟆赠唐三一》    【附录】唐三一《七律·新荷》  

   月昏云暗鹭栖迟,             绿肥红瘦韶光迟,    
   正是蟾蜍欲唱时。             正是新荷露角时。    
   肚里纷纭流脓水,             雾里眉长愁逝水,    
   口边淋漓冒毒汁。             月中腰细舞柔枝。    
   声嘶力弱空鸣响,             但求神韵自然好,    
   皮癞腹浑也学痴。             不嫁春风未必痴。    
   试看泥塘雌黄客,             行看夏园清意永,    
   如何颠倒贩酸诗。             何须竟夜苦吟诗?    


Copyright (C), A.D. 1999 (D.H. 2220) by Xiaoyu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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